《群書治要360》學習分享 蔡禮旭老師主講 (第二十集) 2011/8/16 馬來西亞中華文化教育中心 檔名:55-057-0020
諸位長輩,諸位學長,大家下午好。我們「君道」從「修身」,再談到「尊賢」,這個次第也是依照《中庸》當中講到,治理天下國家有九個重要的綱領、原則,其中「修身」擺在第一位。有好的德行才能感召賢德之人來輔佐國家,所以九經當中第二個就是「尊賢」。因為尊重賢德之人,他的德行、他的智慧可以給國人當榜樣,可以下對國家重要的決策。我們剛剛也談到幾句都可以了解到,國家興衰的關鍵都在用賢。
我們看第四十一句,《漢書》當中談到的,這是在《群書》第三冊四百一十三頁,經文當中是在中間的位置。
【文王好仁。故仁興。得士而敬之。則士用。用之有禮義。故不致其愛敬。則不能盡其心。則不能盡其力。則不能成其功。故古之賢君於其臣也。尊其爵祿而親之。疾則臨視之無數。死則弔哭之。為之服錫衰。而三臨其喪。未斂不飲酒食肉。未葬不舉樂。當宗廟之祭而死。為之廢樂。故古之君人者於其臣也。可謂盡禮矣。故臣下莫敢不竭力盡死。以報其上。功德立於後世。而令問不忘也。】
我們看這句子一開頭,舉了文王尊賢的風範。『文王好仁』,就是施行仁德,所以整個國家的風氣,仁慈之風就興盛,當然他行的也是仁政。《大學》當中講的,「一家仁,一國興仁;一家讓,一國興讓」。周朝開國這些聖王做得非常好,又孝、又悌、又有仁愛心。這個孝悌,文王做給武王、周公做榜樣,他們代代都是奉行孝道。而文王有一次經過一個地方,看到一些枯骨,他非常憐憫這些枯骨沒有安葬,沒有人祭祀,趕緊吩咐下去,將這些枯骨埋葬好,安排給它們祭祀。這個消息老百姓知道了,非常感動,說文王的仁慈,面對枯骨都這麼仁慈,更何況面對還在世的老百姓!「文王好仁」,能為人民想,也能為臣子設想,所以仁政就興盛起來。《論語》當中講「人能弘道」,這個仁慈之道還是靠文王這樣的聖哲人,自己以身作則帶動起來。因為他有仁政、他有仁心,「方以類聚,物以群分」,很多願意為國家付出的讀書人,就交感到他的身邊,所以『得士』,得到士人。得到士人的支持,跟他們相處是非常恭敬,『而敬之』,尊重這些讀書人,尊重他們的人格,也感謝他們對國家的貢獻。
而這分對他們的尊重,「敬人者,人恆敬之」,『則士用』,這些士人讀書人為國家所用,就是為國家效力。『用之有禮義』,重用了這些讀書人,對待他們的過程遵守禮節、遵守情義;你不能用了之後對他不恭敬,對他沒有道義。我們看現在功利主義橫行,對待下屬員工假如用功利,就是盡力讓底下的人付出,也沒體恤到他們的健康、體恤他們的家庭狀況,不是以義出發。往往他們的身體、家庭都沒照顧好,最後身體、家庭出狀況,這樣的一個領導者,他就沒有顧及到一分道義在了。在現階段很多企業界都會有出現中年,年齡不是很大的人猝死,就突然死了。了解原因很多都是過勞,長期工作每天十幾個小時。我聽朋友講到,企業界有的沒有能體恤到員工的話,他覺得你要拿我的薪水,那我就要你的命,你就用命來換,用命來賺,這樣都不符合義。所以應該把員工當家人一樣來盡情義、來愛護,而且要尊重他們,不能羞辱他們,這是禮義。所以現在很多為人領導者的心態,不能隨這個社會風氣走,要跟著經典走,要「敬之」,「用之」要有禮義。
『故不致其愛敬,則不能盡其心,則不能盡其力,則不能成其功』,就是假如不能對士人存著愛護、恭敬的心,你不愛護他,你不尊重他,那就不能感得他們盡這一分忠心,盡心盡力來成就國家的功業了。我們前面在「反身」當中有提到,孟子說的「君之視臣如手足,則臣視君如腹心;君之視臣如犬馬,則臣視君如國人;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讎」。大家剛剛反應當中好像都有背。這都是感應,人生所有的境界,還是自己的心交感來,沒有愛敬了,就不可能感得臣下盡心盡力來君臣一體,成就功業。
『故古之賢君於其臣也』,古代這些賢明的君主,他們是怎麼對待大臣的?具體說到了,『尊其爵祿而親之』,尊重、重視他們的官爵俸祿,而且常常去親近他們,向他們請益。用官爵俸祿來肯定他們,進而照顧他們的家庭生活,這就是愛。常常親近他們,向他們諮詢國家重要政策,代表對他們看重,對他們信任,這是恭敬的表現。愈信任他們愈願意為國君、為國家效力,假如用了他們,都不向他們請教,都疏遠他們,這就不恭敬。因為讀書人有氣節,他不是為了錢財來的,假如你不重用他們,不聽他們的意見,再高的俸祿,他可能也不願意接受,可能也會離開。『疾則臨視之無數』,當大臣們生病的時候,「無數」就是無數次,就在生病期間不斷去看望大臣。像唐朝太宗皇帝,臣子生病,像魏徵生病,太宗探望非常多次。有一次看魏丞相的時候,發現他的屋子非常的簡陋,本來皇上正在蓋個偏殿,就下令把那些木材統統搬過來,就幫魏大人建就好了,他自己就不建,所以確實非常疼惜這些大臣。
『死則弔哭之』,當臣子去世了,他們非常傷心難過,國家失去了這樣的棟梁,會親自前往去弔唁。在貞觀七年的時候,襄州都督張公謹去世了,張公謹是從太宗還是世子的時候,還沒登基以前就跟著太宗出生入死,打過無數次的仗。當太宗聽到公謹去世,非常哀悼傷心,第二天在郊外舉行弔喪禮,太宗親自到了現場。因為哭得很傷心,有關官員就對太宗講,陰陽書上有說,今天是壬辰日不適合哭泣,這樣好像會犯忌諱。太宗聽了之後就說,君臣的道義同於父子關係,所以叫君父。而這分情感是發自很自然的內心,哪有還要避諱這些日子?這是義感自然發自於真心的,後來就繼續流淚,就沒有說避諱什麼。我們從這裡也看到「死則弔哭之」,太宗對這些大臣情同父子、手足一般的親情。
『為之服錫衰』,還為他們穿喪服,尤其三公九卿重要官員,『而三臨其喪』,先後三次親臨喪葬現場。而且還沒有入殮不飲酒吃肉,這些禮節都是合乎人情的,這麼有感情的大臣去世了,整個食欲也沒有了。就像孝子服父母的喪期,那些禮節規定,也是順著人情很自然的一個表現,所以禮不是說誰刻意要去規定的。還沒有下葬以前不再奏音樂,『不舉樂』,而且這個大臣去世的時候,剛好是宗廟的祭祀期間,也為了這個大臣,因為感傷他去世了,在祭祀當中也不奏樂。所以這些做法,死去的人心裡非常安慰,在世的人非常感動,就國君對臣子這麼樣的有情義。
『故古之君人者於其臣也』,在古代君王對於他的臣子,『可謂盡禮矣』,就從這些做法當中,真的是盡到了恭敬臣子,盡到了禮數。『故臣下莫敢不竭力盡死,以報其上』,當臣子的人感受到君王這一分禮敬愛護,他也記這個恩德要去報答國君、報答國家,所以也是盡心盡力,「竭力盡死」,等於是鞠躬盡瘁的態度,來回報君上,而君臣之間能同心同德,必然建立國家的功業。所以『功德利於後世』,就像貞觀之治的榜樣,代代傳誦效法。『而令問不忘』,這「令」就是風範、美名,代代都有人在效法關注。這是具體談到整個古代這些賢明的君王,對待下屬的禮節態度。
我們接著看四十二句,《史記》上談到的,在第二冊二百八十七頁的第二段第二行。「周公戒伯禽曰」這裡,我們一起來把它讀一遍:
【周公戒伯禽曰。我文王之子。武王之弟。成王之叔父。我於天下亦不賤矣。然我一沐三捉髮。一飯三吐哺。起以待士。猶恐失天下之賢人。子之魯。慎無以國驕人。】
『周公戒』,這個「戒」就是勸誡、告誡,就是教導他的兒子『伯禽』,周公教自己的兒子「伯禽」相當嚴格。因為他們是貴族,假如不嚴格教導,孩子容易驕縱、放逸。在《德育故事》當中有提到,伯禽去見父親三次,都被父親處罰,他自己不知道原因,後來去請教賢人商子,讓他去看南山的喬木,北山的梓木。他才了解到,喬木很高表父道,梓木比較矮表子道,所以為人子對待父親,有為人子之禮,要懂得禮敬父親,要懂得卑下。後來體悟到再見父親,趕緊給父親行跪拜禮,父親很欣慰說他得到賢者的教導。從這個故事,我們也看到周公愛子,那不是寵愛的,確實懂得恩威並施,悲智雙運,用智慧來教導他的孩子,而且很懂得慎於始,從小教。以至於在這個因緣當中,他的孩子將去魯國就任國君,還沒當國君,當國君應該有什麼態度,就先告訴他,所以智慧都表現在能抓住這些機會點。
周公說到,我是文王的兒子,是武王的弟弟,而且是當今周成王的叔叔。這個地位在整個天下當中僅次於周成王,而且成王也要非常禮敬他的叔叔。周公說到,我跟天下人比應該不是很低賤的,『不賤矣』,周公很謙虛,謙虛說到是不低賤,其實他是非常崇高的地位。然而他在這麼高的地位當中,卻是非常的謙卑,決定不會因地位而產生驕傲、奢侈。就像《孝經》當中說的,「在上不驕,高而不危;制節謹度,滿而不溢」,不驕傲、不奢侈才能長保富貴,而保有富貴更重要的,是「和其民人」,就是照顧好老百姓。周朝分封諸侯,而封給諸侯最重要,是讓這些諸侯代周天子去真正愛護人民,他是受天子之命,他要忠於天子的信任,要好好愛民,而不是去作威作福。
而周公他輔佐成王,要為國家做很多重大決策,需要很多賢德之人來出謀劃策,集思廣益。所以只要有賢德之人拜見,周公馬上恭謙的去迎接,去聽取他們的意見。而往往接見的賢士太多,有時候賢士來他剛好在洗頭髮,賢士已經來了他不敢怠慢,他對人恭敬,趕緊把頭髮抓起來整理一下,還沒洗完就去見這些賢士,往往洗一次頭要中斷好幾次。『一飯三吐哺』,吃一次飯,可能賢士來,他又把飯吐出來,要趕緊先去見,所以吃一頓飯吐好幾次飯,從這裡看出他尊賢恭敬的態度。『起以待士』,「起」就是趕緊去接見這些賢士。『猶恐失天下之賢人』,心裡很擔憂怠慢了賢士,讓國家失去了用這些賢人的機會,都是大公無私為國舉才的存心。周公以自己的身教來期勉他的兒子,所以告訴他,你到了魯國,『子之魯,慎無以國驕人』,「慎」就是要戒慎恐懼,千萬不要以國君的身分怠慢了讀書人,看不起讀書人,這就是嚴重的錯誤。所以愈上位者,愈要謙卑。
在魏大人勸唐太宗皇帝,有篇文章我們學習過的,「諫太宗十思疏」,在這十條當中有提到的,「念高危」,處在這麼高的位置,「則思虛心以納下」,虛懷若谷,謙虛的態度接納屬下的意見,絕對不能剛愎自用。所以這個謙德六爻皆吉,六十四卦裡面唯一一個六爻都是吉祥的。而我們之前,大家也一起看過,《說苑》裡面一段文章,就是孔子帶著學生去參觀太廟,看到一個攲器,沒有裝水的時候是傾斜的,裝了水以後它中正,可是水太滿了,它會傾覆倒掉。所以等於是滿了,自滿沒有不失敗的,都是要循著一個中道。而子路這個時候就問孔夫子,說夫子,有沒有能持滿然後不傾覆的方法?也就是說,有沒有長保富貴不衰敗的方法?夫子接著講到,「高而能下」,地位很高常常能屈下來;「滿而能虛」,有很好的財富,有很好的學識,但是能夠虛心不志得意滿,滿而能虛。
「富而能儉」,很有錢但是節儉不亂花錢,我們看現在很多企業家確實很有錢,他藏富不奢侈,藏富教孩子。讓孩子都知道他多有錢,孩子就不努力,就沒志氣,而且節儉才能長保富貴,富而能儉。「貴而能卑」,身分高貴卻能自卑尊人。「智而能愚」,有智慧但是不驕傲,不自以為是,還能內心覺得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覺得自己不足,自己還是愚昧,叫智而能愚。「勇而能怯」,很勇猛,但是懂得戒慎恐懼來對待事情,尤其假如出國征戰,雖然勇猛,但是畢竟打仗都有可能傷亡,不可不謹慎,誠惶誠恐的去做,勇而能怯。能夠時時戒慎恐懼這個才是大勇,這個才能成就事情,匹夫之勇會壞事的。「辯而能訥」,辯才無礙但是韜光養晦不張揚,能訥,訥就是不去賣弄言詞,懂得收斂;「博而能淺」,學問廣博,卻自覺還很淺薄;「明而能闇」,很多事情看得明白但是不苛刻,有時候懂得裝糊塗給人台階下,叫難得糊塗。有時候人太精明會偏到太苛刻,太不給人留顏面就不好了。這是我們複習之前《說苑》裡面,夫子很好的引導開示。
我們接著看第四十三,是在第九冊的一千二百零七頁。我們先一起把經文念一下,「惟恤十難」,是在倒數第三行:
【惟恤十難。以任賢能。一曰不知。二曰不求。三曰不任。四曰不終。五曰以小怨棄大德。六曰以小過黜大功。七曰以小短掩大美。八曰以干訐傷忠正。九曰以邪說亂正度。十曰以讒嫉廢賢能。是謂十難。十難不除。則賢臣不用。賢臣不用。則國非其國也。】
這個分析得非常仔細、非常透徹,我們看到一開始提到的,唯有能夠考慮體恤到任用賢能,有十個要克服的難處,這十點不克服,想任賢也不是那麼容易。這個分析我們能夠從這些角度都能去注意,才能真正把賢德之人用得好。這個都是非常寶貴的經驗,對於所有的團體都是重要的教導。第一,『一曰不知』,就是有賢德的人但是不知道,判斷不出來。其實賢者最重要的就是有道德,我們從五常八德來判斷應該就不會偏頗,五常仁義禮智信,八德孝悌忠信、禮義廉恥。古代舉賢才標準「孝廉」,孝就有德行的根本,廉就不貪污,有做事的根本,所以知人都要從這些德行之本來看,德者本也。而看也不能看表面,要看深入,比方我們說他對我很好,他有仁慈心這個太表淺了。他對你好,對別人好不好?他對你好,對別人不好,他對你好也是假的。一真一切真,他那顆愛心是真的,體現出來對一切人都是愛。一妄一切妄,他對有一個人很傲慢、很無禮、很苛刻,他對那些好的,也都是有目的的,要這樣去判斷才清楚。
《中庸》有一段話對知人是非常好的教誨,「在下位」,一個人處在臣子的位置,「不獲乎上」,就是不得到他上司的認同,「民不可得而治矣」,那他就很難做利益老百姓的事,他得先取得君上的信任支持。「獲乎上有道」,領導者、國君支持他,「不信乎朋友」,可是他的同事並不認同他、不支持他。「不獲乎上矣」,那他得到上司認同,那是他很會諂媚、奉承他的上司,而不是真正用誠心去做。因為誠心能感動君王,應該也能感動身邊的同仁朋友才對。所以很多情況變成什麼?對領導很好,對同事很傲慢,這就不是真正有德的人,《中庸》這句話看人往心地、往深處才看得準。「信乎朋友有道」,他跟領導者、跟同仁處得都不錯,但「不順乎親」,回到家對父母特別凶,我們這個年齡這種人不少。為什麼?自私自利,對人好都是帶目的,回到家反而不恭敬父母,這樣的人也不能用。
「順乎親有道,反諸身不誠」,看起來很順從父母,可是他那一顆心不是真誠的,是做給人家看的,怕人家說他不孝,取得人家好感,但內心裡還在怨父母,還在罵父母,這叫腹誹。這個很損陰德的,但是一般的人也不見得判斷得出來。所以還得要孝順父母,是從真誠心中流露出來。但是「誠身有道」,確實很真誠,但是他「不明乎善」,他不懂得是非善惡的判斷,這樣也不行。在新聞當中曾經有報導,有個孝子為了給他媽治病跑去搶銀行,這就不明乎善,這是非善惡都不懂,太衝動。你說他冒著要坐牢的危險,就為了要治他母親的病,這也是不簡單,很真誠,可是不明事理,最後最痛苦、最遺憾的,還是他媽媽。所以這一段《中庸》的話,就讓我們了解到,什麼樣的人是有孝、至誠心的人,而且又能明白是非善惡的,這樣才是賢德之人,我們就懂得判斷了。「知人」的部分,後面還有一個章節是專門談的。
『二曰不求』,上面有註解,「求作進」,就是知道賢人又不能進用他。《大學》當中講到的,「見賢而不能舉」,見到賢德之人不能舉薦。「舉而不能先」,舉薦以後又不能趕緊重用他,這是怠慢了賢德之人。所以「二曰不求」,就是不進用。『三曰不任』,進用以後又沒有能委以重任,這個也是會讓賢者寒心。『四曰不終』,縱使任用他,也不能有始有終,用了以後可能不能感恩這個大臣,反而他做了哪些事不順己意,就冷落他。《弟子規》上說的,「勿諂富,勿驕貧;勿厭故,勿喜新」。喜新厭舊了,可能這些曾經為國家奉獻大功的臣子,都被冷落了。所以用人要有始有終,不能有始無終。
『五曰以小怨棄大德』,跟臣子相處,因為小小的怨隙、小小的摩擦不高興,就拋棄他很好的品德不用,這就心胸太小了,所謂「必有容,德乃大」。所謂「德不廣,不能使人來」,你德行不廣大,不能招感人家一起來共襄盛舉;「量不宏,不能使人安」,你的氣量不宏大,氣量狹小,人家跟我們相處壓力非常大,不安心,什麼時候會動輒得咎都不知道。這樣子身邊的賢德之人,人家就不如歸去,何必受這個罪?所以肚量大不能怨恨,不能狹隘。『六曰以小過黜大功』,因為臣子小的過失,就貶斥他大的功勞,《弟子規》講的「恩欲報,怨欲忘」,對大功的人應該要記得住,這樣就是厚道念恩。而不是小小的過失,就否定到他以前所有的功業了,這樣就太刻簿。
『七曰以小短掩大美』,這裡上面註解到,「短作失」,就是以他小小的缺點,掩蓋他很好的美善、很好的風範,就把他視而不見,這是不妥當的,才一個小缺點,他所有的好都看不到。這就是人一定要去掉愛憎的習性,喜歡他,他什麼都好;討厭他,他什麼都不好了。《大學》提醒我們,「好而知其惡,惡而知其美」,喜歡他,要很冷靜還能看得到他的不足,去幫助他,而不是寵幸他,而不是溺愛他。惡而知其美,對他某些地方不認同,但卻還能看得到他好的、對的部分。這個不要「以小短掩大美」,不止是君臣關係如此,夫婦相處也是這樣,先生有一個小缺點,全部盯著那個看,就看不到他的優點。所以夫妻白頭偕老一句真言,只看對方的優點,不看對方的缺點。這個精神、道理不是夫婦關係如此,應該五倫關係,都是用這樣的心去對待,就不會以小短掩大美。
『八曰以干訐傷忠正』,「干訐」就是這些奸邪之人的這些話,來攻擊、傷害了忠正之士,假如我們聽信了這些奸邪之人的話,那就會讓忠正之士寒心。所以要能辨別這些話語,不能隨便聽信。而往往這些奸邪之人要攻擊忠正之士,他也很會觀察君王的態度,看君王對哪些忠正之士,有些不悅了、成見了他趁虛而入。所以君王能夠不記怨、不看短,很有肚量,時時能念這些臣子的優點跟功勞,這些奸邪之士他就沒有機會攻擊。『九曰以邪說亂正度』,以邪知邪見的這些說法來擾亂正規治國的法度。而這個時代其實很多政治人物,他不一定有學過聖賢人辦政治的這些經典。不要說政治人物、領導者,我們在學校教書當老師的,有沒有學過《禮記.學記》?有沒有了解到至聖先師孔子是怎麼辦教育的?我們也不清楚,不懂,但學的東西可能是本末倒置的教育理論。
比方很多理論拿動物來做實驗,動物牠的出發點是欲望,拿動物的實驗來教人,那不就把人的欲望都調動起來?所以這個都是違背正度,違背正知正見,我們得要會判斷。《三字經》開頭,這是教育當中最重要的原理原則,「人之初,性本善」。要先認知到人性本善,進而去開發他的本善,這是教育真正重要的目的,而不是去引導他重視欲望。包含教育的方法,「教之道,貴以專」,現在教育都著重在知識技能,教得很雜很多,考完試就都忘了。教育的目的是成就德行,成就定力、智慧;你教得很雜,他的心都是散亂的。所以要專、要定才好,教育當中不能「以邪說亂正度」。包含國家的政策都不能偏離經典,比方治理一個國家,「建國君民,教學為先」,教育要擺在第一位,德行要擺在第一位,「德者本也,財者末也」。
現在治國好像排第一位的,都是錢財、都是經濟,把教育忽略,這個下一代很麻煩。然後整個社會風氣就因為這個政策偏頗,重利輕義了,重利輕義不孝父母、拋棄另一半的就多,然後到單位去常常跳槽了,這個都人心造成的。所以從這些現象讓我們體會到,古人講的教學為先的重要性。我們曾經聽說,有一個國家的報紙很大的篇幅寫了一句話,「貪婪是社會進步的動力」。居然寫在報紙上,篇幅還很大,這真的都是以邪說亂正度。人就愈貪婪,這個社會就一定風氣愈來愈差,貪到最後連父母的錢財都貪,跟父母都告上法院去了,這是愈來愈退步,不是進步。所以能辨別這些說法的邪正是非,才不會不用賢德的這些建議,甚至才不會誤會、抹煞了賢德之人的提議。
『十曰以讒嫉廢賢能』,就是因為小人的讒言、小人的嫉妒,陷害廢棄了賢德之人,這個情況還是相當多的。我們看歷史當中很多千古文章,都是忠臣被貶,離開朝廷寫下的文章,那代表要遇到一個明主,其實並不容易。魏徵、還有唐朝這些大臣遇到太宗皇帝,他們是非常的感佩,進而為國效忠。而太宗他在貞觀時期,也會遇到這些奸邪之人陷害忠良的情況,比方在貞觀初年,魏丞相是擔任祕書監的工作。結果有人告魏徵謀反,謀反還得了,謀反是要誅九族的。太宗說到,魏徵在我還沒當皇帝以前,魏丞相那時候是在太子的麾下擔任重職,而那個時候因為是在太子底下,當然要盡心為太子。所以曾經也給太子建議,太宗是太子往後執政最大的一個挑戰,所以應該趁早想方法來解決這個問題。
所以太宗講到,昔日是我的對頭仇人,但是是因為他忠於他的主上,他並沒有錯。現在已經是我做皇帝,更重要的,是為我們唐朝盡心盡力,他是忠誠的人,所以我擢拔他。但是為什麼還要胡亂造這樣的讒言誣諂?太宗沒有去跟魏大人講這件事,馬上就給這告魏徵謀反的人治罪。這麼做也是讓這些奸邪之人,不要沒有顧忌的嫉妒這些賢人,甚至進讒言。太宗這麼做,也是「正身以黜惡」,自己做得正,讓那些有邪念的人不敢造次。所以這十難假如不能夠把它排除掉,反而還犯了這十點的話,那賢臣就不能被重用。賢臣不能重用,『則國非其國也』,賢臣是國家的棟梁不用了,這柱子就壞了,這個房子還能穩固嗎?「國非其國」,這國家也不能算是稱得上穩定的國家,甚至於很快的就要危亡、敗亡了,可能只是一個空殼子而已。這是強調的「十難」克服了,才能真正尊賢、任賢、用賢。
我們接著看第四十四句,在第六冊七百八十五頁,這是出自《六韜》,《六韜》是姜太公先生的著作,文王禮賢下士感動太公來輔佐周朝。我們看七百八十五頁第六行,就第二段開頭,我們一起來把它念一遍:
【文王問太公曰。君務舉賢。而不獲其功。世亂愈甚。以致危亡者。何也。太公曰。舉賢而不用。是有舉賢之名也。無得賢之實也。文王曰。其失安在。太公曰。其失在好用世俗之所譽。不得其真賢。】
我們經文是到這裡,而待會我們再看後面的詮釋,就更明白這段話。周文王問姜太公說到,『君務舉賢』,國君非常致力於舉薦這些賢才,『而不獲其功』,反而沒有能收到很好的治理國家效果。『世亂愈甚』,這社會混亂反而愈來愈嚴重,甚至已經到了國家危亡的地步,『何也』?這到底是為什麼?文王想用了賢才,應該國家會愈來愈安定昌盛,怎麼適得其反?以這個情況來請教姜太公。太公接著說,他雖然強調推舉賢德之人,但不能很好的加以任用。重視舉賢,但是第一個舉的是不是真賢?舉了以後是不是真用?所以很多事情都不能看表面,或者只體會到表面,甚至於不能只做表面而已。都要是真正理解,真正照著做才行,才能得到利益,不然反而適得其反。所以有「舉賢」,但是不用,這是只有舉賢的美名,空有美名。『無得賢之實也』,卻沒有能得到真正人才的幫助,那國家就不獲真實的利益。文王接著問,『其失安在』?那他的過失到底錯在哪裡?太公接著講,他的過失最重要的,他所謂的用賢才,是用到那些世俗所讚譽的人,他就覺得是賢才。很多人都說好,那就用他!這不一定。
我們昨天舉了個例子,就是齊威王他當時候召見即墨大夫,我們上一節課講的,就身邊的人都說他不好。但是威王並不是聽了那麼多人就信,他派人到即墨去看他治理的狀況,結果是治理得非常好。反而阿地的大夫,身邊很多人都說他好,派去一勘察荒於政事,甚至魚肉鄉民。後來了解到,身邊這些人都是受他的好處,幫他講好話的。不能用的,都是很多人說他好,你就覺得他賢,就用他了。所以他過失在都用了這些世俗稱譽的人,而不是得到真正的賢才。在《了凡四訓》當中有講到,一般的人都覺得鄉愿很好,都不得罪人那種人。其實正直的人,真為國家辦事的人,哪有說不得罪人的道理?難免都會讓一些人看不順眼,為什麼?他既得利益。你為公、為國家,有時候可能他感覺會讓他失掉利益,他是私心作祟,就攻擊這些正直的人。所以這個時代要把事做好,哪有不被人批評的道理?可是這一批評,這國君就要判斷,他是分析得很正確的,還是他私心作祟?所以這裡把根源點出來,過失問題出在國君假如只用這些世俗讚譽的人,可能就不能用到真正賢德之人。
文王很好學,請教問題都問得很徹底。所以我們接著看在書上講到的,「文王曰:好用世俗之所譽者何也」,所謂喜歡用世俗讚譽的是什麼樣的情況?太公接著說,他假如都只有聽這些世俗的讚譽,可能他會判斷錯誤。孔子說「眾惡之,必察焉;眾好之,必察焉」。所有人都說他好,你也要冷靜去判斷;所有人說他不好,你也要去了解清楚。尤其政治腐敗的時候,那些真正想改革的人,大部分的人都罵他,那他不好嗎?所以不能很冷靜的去分辨的話,「或以非賢為賢」,不是賢德的人,你把他認定為賢德。「或以非智為智」,他不是有才智的人,你還以為他有才智,因為這些既得利益的人都說他好話,你就判斷錯了。「或以非忠為忠」,他不是忠心以為他忠心;「或以非信為信」,他不是真正誠信,以為他誠信。
「君以世俗之所譽者為賢智,以世俗之所毀者為不肖」,讚譽的就覺得他賢,很多人批評毀謗的就覺得他不肖,就是不賢德。國君假如這樣來看待事情,可能會形成什麼現象?「則多黨者進,少黨者退」,就是搞黨派的人受到提拔,反而不結黨營私的被排擠掉,幾千年來很多朝代都有黨爭,問題就出在這裡。從下屬來看私心沒有去掉,從皇帝來看是他沒有能判斷邪正、忠奸的能力,再深一點,喜歡聽好話讚譽,不喜歡聽忠言,喜歡被巴結諂媚,才會判斷錯誤了。「是以群邪比周而蔽賢,忠臣死於無罪,邪臣以虛譽取爵位,是以世亂愈甚」。明明看起來在用賢德之人,怎麼最後國家愈來愈紛亂,講得很清楚了。用錯了人,這些既得利益者結黨營私,就排擠賢德之人,甚至忠臣被陷害,死於無罪。而邪臣都以這些虛譽,都是不實的稱讚美名取得了爵位,這樣的人一得到位置,都謀他的名聞利養,哪會為國家辦事?所以世亂愈甚。
「故其國不免於危亡」,這國家就很難不敗亡。其實不止是治國如此,我們在舉辦一些好人好事,舉辦一些活動我們在肯定這些善人的時候,都必須要很實際的、低調的去了解,他們是不是真正是有實德,真正做的都是善事?不能是聽別人講而已。那些講的人有時候跟他關係很好,就幫他做疏通工作。假如推出來的,道德模範是有名無實的,反而老百姓心裡就很難認同。這個時候要公正來舉道德模範、舉賢才好,不然就失人心、失公平了。所以做什麼事,都要做得非常紮實才好,不然好意最後感得人民的失望、不信任,就麻煩了。
「文王曰」,文王接著又請教,怎麼樣才能真正舉到賢才?「舉賢奈何」,太公接著說,「將相分職」,將軍、宰相各司其職。「而各以官舉人」,分層負責,每個官位依他的職責權限來推舉人。「案名察實」,依照他的職分來考察,他有沒有盡到他的本分,盡到他的職守。從這樣依據他應該盡的本分職責,來考察他的才德能力。所謂「選才考能,令能當其名,名得其實」,就整個考查要很準確,看他有沒有名符其實。「治本在得人」,《資治通鑑》裡面講,政治要辦得好要得人才,「得人在慎舉」,推舉的時候要慎重。而怎麼樣推舉能慎重?「慎舉在核真」,能考核正確真實的狀況,不會誤判,能確定這個人是名符其實就對了。所以這是「則得賢人之道」,就是考察清楚,名符其實。「文王曰,善哉」,這文王好學,把這個舉賢的道理,都能了解得透徹清楚。
接著我們看四十五句是在第九冊,這一段話,我們看到是在一千一百一十一頁中間的位置,在第七行。
【為人君而侮其臣者。智者不為謀。辨者不為使。勇者不為鬥。智者不為謀。則社稷危。辨者不為使。則使不通。勇者不為鬥。則邊境侵。】
一個為人君者假如侮辱了他的臣子,侮辱了他的臣民,那有智慧的人不願意為他出謀劃策,因為你不尊重他。所以孔子講「君使臣以禮」,國君對待臣子以禮相待,尊重他;「臣事君以忠」,臣子事奉國君就會盡忠誠,這是互相交感的。所以你侮辱他,士可殺,不可辱,那他不願意出來。『辯者不為使』,有辯才,有很好口才的人,他也不願意代表國家出使外交;勇猛威武的人,他就不願意衝鋒陷陣,為國家的危難去出力。這個有勇猛的人他特別講道義,你侮辱他、不尊重他,就很難感得他的忠心。所以智者假如不為國家出謀劃策,『社稷』就是國家就很危險了,「社稷」代表國家。那決策都錯誤,危難很快就來了;智者不出來,就愚昧的人當權了。「辯者不為使」,有辯才的人不出使,國家的外交做不好,跟很多國家不能辦好外交,甚至發生一些誤會,都是國家的危險。『勇者』,勇猛威武的人『不為鬥』,不為國家衝鋒陷陣,『則邊境侵』,邊疆就受到侵略,甚至國家都有可能被佔領。所以人君侮辱臣子,感來的結果,是沒有人願意為他效力。
而這段話,其實是一位臣子勸他的君王談出來,這個臣子叫做虎會,他勸他君王也非常善巧。我們看到這一頁的一開始講到,「趙簡子上羊腸之阪」,趙國國君趙簡子,他要上山坡路很狹窄不好走,其他臣子都趕緊偏袒,就把衣袖捲起來幫忙一起推車,而只有虎會不去推,只是拿著自己的兵器戟在那走,不幫忙,邊走還邊唱歌,不出力還唱歌,讓人家感覺起來就不舒服。簡子就跟虎會講,所有的群臣都在推車,唯獨你拿著戟的兵器,還一邊唱歌不出力。這樣是不是你虎會為人臣子不恭敬君王,還侮辱君王?而且你為人臣侮君王,還在那吊兒郎當唱歌不幫忙,「其罪何若」,侮辱國君的罪是什麼?虎會說,「對曰,為人臣而侮其主者,死而又死」,該判死而又死的罪。簡子一聽很好奇,什麼叫死而又死的罪?就問「何謂死而又死」,虎會接著說了,死而又死就是自己死了,連妻跟子,太太跟孩子都也要被跟著處死,因為這個罪太重了,侮辱君王,「若是謂死而又死」的罪。
當然趙簡子聽了很認同,不能侮辱國君。趙簡子高興,接著虎會抓住了這個機緣,很機智抓住機緣,接著跟國君講,「君既已聞為人臣而侮其主者之罪矣」,國君,您剛剛已經聽了,為人臣侮辱主子的罪,應該是死而又死,現在您願不願意,「君亦聞為人君而侮其臣者乎」,您要不要聽一聽,為人君侮辱臣子是什麼結果?剛剛聽的是臣子侮辱國君,順勢的,國君,您要不要聽一聽國君侮辱臣子會怎麼樣?當下「簡子曰,何若」,簡子當然就順著這樣聽下來,就很好奇那會怎麼樣?就是接著我們剛剛講的,侮其臣,最後是「智者不為謀,辯者不為使,勇者不為鬥」,結果社稷會危,外交會不通,邊疆會受侵擾,而沒有人願意出來,最後國家是敗亡了。簡子聽完這一段,虎會很善巧的,藉由推車的機緣,把為人君不能侮臣的道理跟簡子講透了,把嚴重後果都講了。簡子聽完,說「善」,講得好,「乃以會為上客」,非常尊崇虎會,最後重用他。這是勸君王有善巧方便的智慧。那今天我們就先講到這一句,謝謝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