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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祖壇經  (第十九集)  1986/11  美國達拉斯  檔名:09-005-0019

  二十九面第六行,末後的兩句看起,或者我們從頭念也可以。

  【曰。昨蒙和尚捨罪。今雖出家苦行。終難報德。其惟傳法度生乎。弟子常覽涅槃經。未曉常無常義。乞和尚慈悲。略為解說。】

  上一次講到這個地方。行昌也就是志徹禪師,他在家姓張,叫張行昌。這個人也是很有善根,你看六祖在前世還欠他十兩銀子,六祖還借過他的錢,可見得他是有來歷的,也不是一個平常人。欠錢一定要還債,決定躲不過,躲得過這一生,躲不過來生,躲得過來生,躲不過後生。所以,你要是真正通達事實真相,你才曉得,人與人之間,沒有說哪個人佔哪個人便宜,哪個人說吃了虧,沒有,決定沒有。欠錢的還錢,欠命的還命,在這裡也能看到因果的定律,可以說是果報絲毫不爽。他覺悟之後,想到祖師的恩德太大了,如何才能報佛恩、報祖師之恩?只有一個方法,『傳法度生』。這樁事情,只要肯發心去做,沒有一個人做不到。

  過去曾經跟諸位說過,李老師門下那些講經說法的人,一半以上是小學畢業的。小學畢業都有這個能力,如果你們說沒有能力,那是任何一個人都不能相信的。你們為什麼不能?你們不肯發心,這個是很大很大的一個障礙,尤其是我們一般所講的自卑感。我們今天這個學佛社有嚴重的自卑感,這個觀念要不突破,學佛社沒有前途。當年魯哀公那個時候是諸侯之一,也就是一個小國家的皇帝,請教孔夫子,你底下學生有沒有好學的(好學就是有學問的)?孔老夫子推薦的人,顏回。顏回跟魯哀公,真是門不當戶不對,一個是王侯、貴族,一個是家裡吃飯的飯碗都沒有,「一簞食,一瓢飲」,孔子極力的讚歎,可惜他短命死了,現在沒再聽說有一個好學的了。如果像我們學佛社的人遇到這個事情,不敢說,為什麼?門不當戶不對,不敢講。所以這自卑感要把它打掉,別人能,我們為什麼不能!

  我離開台北這麼久,我台北那些學講經的,一直到今天沒有中斷,今天我還收到一個錄音帶。他們在講堂講現場錄音,錄來給我聽聽,很不錯,很像個樣子。這個人什麼程度?小學畢業。你們諸位可以聽聽,錄音帶剛才我放在這上面,就是《普賢行願品》。「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不肯發心就沒有法子,他要像這樣不斷的練習個十年、八年,將來就是法師;如果不出家,就像李老居士一樣的,一方教化眾生。我們自己不肯幹,說這個太難了,不發心幹,這個沒有法子。一定要認真,要肯發心弘法利生,這樣才真正是「上報四重恩,下濟三途苦」。這是確確實實的,他這個見地一點都不錯,他不但是這麼想法,他也認真的幹。

  看底下這一句,『常覽涅槃經』,可見得他在經典上真下功夫,「常」是不斷的在那裡讀誦、在那裡研究,這是一部大經,一共有四十卷,可見是相當之長。他對裡面有一段經文,他有疑惑,就是『常』與『無常』的道理,這個在《涅槃經》第十三卷,所以他提出來,求六祖大師開示,給他解釋。這一段解釋非常非常重要,給我們以後修行人很大的一個啟示。

  【師曰。無常者。即佛性也。有常者。即一切善惡諸法分別心也。】

  這個講法,會叫志徹禪師大吃一驚,為什麼?跟佛講的完全相反。所以他底下就說:

  【曰。和尚所說。大違經文。】

  和尚所講的,跟經文完全相反。

  【師曰。吾傳佛心印。安敢違於佛經。】

  六祖大師就告訴他,我是一個『傳佛心印』,代佛弘法度生的人,我所說的話,決定不敢違背佛經。志徹就講:

  【曰。經說佛性是常。】

  這是《涅槃經》上說的,『佛性是常』。

  【和尚卻言無常。】

  六祖你說無常。

  【善惡諸法乃至菩提心皆是無常。和尚卻言是常。此即相違。】

  這個說法明明跟經典裡面所講的相違背,明明相違,你又說絕對不違背佛經,這個叫人聽了愈加疑惑。

  【令學人轉加疑惑。】

  本來他對於常與無常就很疑惑,這麼一來加倍的疑惑,不但不能夠把這個疑惑打破、解除,反而加重了疑惑。

  【師曰。涅槃經。吾昔聽尼無盡藏讀誦一遍。便為講解。無一字一義不合經文。】

  《涅槃經》六祖的確是很熟悉,因為我們根據記載裡面來看,《涅槃經》六祖大師從頭到尾曾經講過一遍。因為他那個時候逃難,剛剛離開黃梅逃難,路上遇到無盡藏比丘尼,就是在曹侯村。在那個地方住的時間也久,住了差不多有八、九個月,遇到這個比丘尼,比丘尼天天念一段,他就給她講一段,這一部經他從頭到尾講完。其他的經我們在《壇經》裡找不到跡象,《涅槃經》有。所以他說沒有一個字意義不合經文。

  【乃至為汝。終無二說。】

  乃至於今天對你,我也是沒有兩種說法,沒錯!志徹禪師就說:

  【曰。學人識量淺昧。】

  『識』是知識,『量』當程度講,我的知識程度都不夠,『淺昧』。

  【願和尚委曲開示。】

  求六祖大師委曲婉轉的詳細給我說明。

  【師曰。汝知否。佛性若常。更說什麼善惡諸法。乃至窮劫無有一人發菩提心者。故吾說無常。正是佛說真常之道也。】

  《涅槃經》上所講的佛性是常,六祖所講的佛性是無常,這個常跟無常是一個意思。而我們今天所以聽不懂,我們認為常跟無常是兩個相反的意思。所以這一點就迷惑了,不曉得他這個說法,跟釋迦牟尼佛那個說法是相同的。為什麼釋迦牟尼佛說佛性是常,而六祖又說是無常?諸位要曉得,佛無有定法可說,佛無法可說,佛所說的一切法無非是破眾生執著而已。眾生執著佛性是無常,眾生執著,為什麼?迷,不知道自己有佛性,所以佛就說佛性是常,無非是鼓勵大家認真的來學佛,佛說的話沒錯。六祖今天說佛性是無常,專對志徹說的,為什麼?志徹讀了經,他就執著佛性是常,要把這個觀念給打掉,要曉得佛法是本來無一物,一定要曉得這個道理。佛性確實是永恆存在的,沒有變易的(就是我們六根根性),所以佛才說一切眾生本來成佛。但是它這個現相,相呢?迷的人好像是沒有佛性,好像是無常,覺悟的人的確是常。雖然是常,不能有常的這個觀念,有常這個觀念就錯了,那你佛性裡頭還有一物,有什麼一物?有一個常在,常的對面是無常,那你又迷了。

  因此佛祖說法,無非是教我們破迷開悟而已!執著就是迷,打破執著就是悟。迷就是十法界、無量法界;悟了,法界是一真,一真法界。所以說無障礙的法界,事無礙、理無礙,事就是相,就是像此地所說的善惡諸法乃至菩提心,這是事,事無礙;理,就是這裡講的佛性,這是理,理無礙,理事無礙、事事無礙。我們今天起心動念、一切造作統統有障礙,障礙從哪裡產生的?是我們錯誤的觀念,錯誤的執著,從這產生的。離開一切錯誤的分別執著,一切障礙都沒有了,無障礙的法界叫一真法界,就是《華嚴經》的境界。有障礙,這是六凡、二乘、權教菩薩,那是有障礙。如果我們要把自己境界向上提升,提升到無障礙的境界,在我們這種情形,堅固的執著,妄想執著決定打不破,唯一的辦法就是求帶業往生。除這個辦法之外,沒有第二個路子可以走,為什麼?事事都有障礙。在念佛人要達到無障礙的境界是理一心不亂,這個要懂得,圓教初住、別教初地的這個地位。

  大師給他開示裡面主要就是發明這個道理。所以開示就問他:『汝知否』,你曉不曉得?『佛性若常,更說什麼善惡諸法,乃至窮劫無有一人發菩提心者?佛性要常,那人不都是佛嗎?應該都是佛才對,還有什麼六道凡夫?可是佛性是真常,因為你迷了常,所以就以為是個無常。所以六祖說的話,就是針對迷惑顛倒、執著的人說的,『故吾說無常,正是佛說真常之道也』。你們想想看,他們兩個人說的話,有沒有矛盾,有沒有違背?佛說佛性是常,是教人開悟的;六祖說佛性無常,是叫志徹開悟的,正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所以這個地方一定要曉得,六祖所說的無常,跟佛所說的常是一個用意,破當人的執著,話說的不一樣,目的一樣,意思是一樣的。

  【又一切諸法若無常者。即物物皆有自性。容受生死。而真常性有不遍之處。故吾說常者。正是佛說真無常義。】

  佛,因為一切眾生執著一切善惡諸法分別心有常,這個的確是一般人的執著,都認為自己有一個心。心什麼?心能夠思惟、能夠想像、能夠分別善惡,這都是心,這就是自己的心。總認為身可能是無常的,這心是常的,因為將來六道生死輪迴,誰去輪迴?這個心輪迴,不是身輪迴,身不會輪迴。這就是我們佛門裡講的神識,一般人講的靈魂,外道講的神我,認為這個東西很靈。要曉得,八識是無常的,將來轉識成智,如果識心要是常的,怎麼能轉成智?沒有法子轉成智;可以能夠把它轉成智,可見得它是無常的。所以佛對一般凡夫講,一切諸法無常。而六祖說常,六祖因為志徹念《涅槃經》,死在字裡行間,執著佛說的話,牢牢的不放,所以這個經就把他的悟門給堵塞了,必須在這個地方,要用這個方法把他堵塞的地方打通,他就會恍然大悟。所以六祖這個說法是針對志徹說的。他執著一切善惡諸法分別心,這是無常的,生滅心。所以大師說有常是打掉他這個執著。

  就現相上來觀察,自性往往被一些生滅法,所謂是有為法所掩蓋了,就好像太陽被雲彩遮住了。我們也可以說太陽光無常,你看一會兒被雲遮著就沒有了,一會兒雲散就有了。從現相上來看,確實有這個現相。實際,實際上沒有。六祖這個說法,就從這個現相上說;佛是從真實上說,太陽光是永恆的。我們在雲彩底下看,太陽光是無常的,一會兒有、一會兒沒有,有沒有說錯?兩個都不錯,兩個說的是一個意思。所以我們要懂得佛祖說法的義趣之所在,這個樣子才能開悟。

  【佛比為凡夫外道執於邪常。】

  你看佛是對這些人說的,以這個為對象。

  【諸二乘人於常計無常。共成八倒。】

  二乘聲聞、緣覺,把真常他以為也是無常。所以一共成了八種顛倒。這個八種顛倒就是常樂我淨,我們凡夫這四個字確實沒有,可是以為什麼?以為有,以為我們自己有常、有我、有樂、有淨,凡夫自己認為有,其實確實沒有,所以叫四種顛倒;阿羅漢跟辟支佛,他迷在佛性上,他認為佛性上也是無有常樂我淨。我們執著有常樂我淨,這是錯誤的,確實沒有,執著;他是已經有以為沒有,以為是無常、無我、無樂、無淨,所以他也是個顛倒錯誤的知見,這樣一共就成八種顛倒。要知道你迷了,就好像日光是在,被雲彩遮住了,你現在見不到,常樂我淨是真有。所以有真常、真我、真樂、真淨,這是一點都不假,佛能夠證得,我們也能證得,問題在我們自己肯不肯修,肯修,沒有一個人不能證得的。所以要曉得,經典上說常、說無常要通達它的義趣,常跟無常它是一個義趣,都是破我們執著而已。再看底下的經文:

  【故於涅槃了義教中。破彼偏見。】

  『偏見』就是執著一邊。

  【而顯說真常。真樂。真我。真淨。】

  這個實實在在有,有在哪裡?跟諸位說就在現前,就在自身,可是我們自身一天到晚苦得不得了。這又是怎麼回事情?就是迷了自己的『真常、真樂、真我、真淨』,你迷了。你要曉得你那些苦惱、煩惱,你自己如果去找一找看?像禪宗,禪宗達摩祖師到中國來的時候,住少林寺的時候,冬天雪下得很深,雪下得很大、下得很深,慧可去找他,達摩也不理他,自己在那裡打坐不理他。慧可看到這個樣子,好像不能感動,達摩理都不理,於是自己發了狠心,拿個刀把自己手臂砍掉。砍掉一條胳臂,一個手拿著它,達摩一看:你何苦,你這幹什麼,你來幹什麼?他就說:我心不安,求你老人家替我安心。達摩就說:好,行,你把心拿來,拿來我替你安一安。他回頭再想想,去找我的心在哪裡?找不到。所以只好回答他,我覓心了不可得,我心找不到。他說:我替你安心竟,替你安好了。沒有心,你還有什麼煩惱?他這才一下恍然大悟。所以這個就是二祖,二祖慧可大師斷了一條胳臂的。

  所以煩惱從哪裡來的?自己找來的。你自己心裡不打妄想,你哪來的煩惱?煩惱都是想前想後,可是那個想是空的、是假的,決定是虛妄的。所以叫妄想,你只要有想,統統叫妄想。《金剛經》上說得很好,「過去心不可得,現在心不可得,未來心不可得」,你還有什麼妄想?你曉得三心不可得,你就會覺悟到,我們今天所有的知見、所有的思想統是虛妄的,統是叫自找麻煩。你本來沒有,那是假的,不是真的,雖然不是個真的,你要不放下叫活受罪。所以佛菩薩看到你,叫你「可憐憫者」,真是可憐。為什麼?他本來不要受罪,他自己找罪受,真是可憐。他如果說真有罪,那不是可憐,受罪他是應該的;他可以不受,他偏偏自己找罪受,這有什麼辦法?這個沒有法子的。所以慧可被達摩一句話點醒,他的妄想從此以後就打掉了,打掉妄想就明心見性,所以成為禪宗第二代祖師。所以佛門講這個術語叫「妄想」。凡是想都是虛妄的,凡是有想,那個人都叫不正常;正常的人,正常的人沒有妄想,這是正常的。正常的人就叫做佛,就叫菩薩,除了佛與菩薩之外,統統不正常,為什麼?統統打妄想,就是妄想多少就是了。妄想多的,六道凡夫;妄想少的,阿羅漢、辟支佛、權教菩薩,比較少一點;沒有妄想,那就是佛與那些大菩薩,就是明心見性的菩薩沒有妄想。所以我們自己要曉得,一天到晚在那裡幹的統統錯了,也想錯了,也做錯了。

  【汝今依言背義。】

  這是六祖大師責備他。

  【以斷滅無常及確定死常。而錯解佛之圓妙最後微言。】

  這就是他經雖然念得很熟,把經裡頭的意思搞錯了,完全搞違背了。以為什麼?『斷滅』叫無常;『及確定死常』,「死」是什麼?死呆板,一成不變的,這個就叫常。哪裡曉得佛祖的言語活活潑潑的,常他可以說無常,無常他也可以說常。聽聽他講的統統有道理,人家字字句句是活的,他把它看死了,所以死在字裡行間。這就是他錯解了佛最後的遺教,因為《涅槃經》是最後講的,佛講完這個經就入滅了。

  【縱覽千遍。有何所益。】

  如果還是這樣繼續的執著下去,死在字裡行間,你就是念上一千部也沒用處。

  【行昌忽然大悟。乃說偈言。】

  『偈言』就他的心得,他聽了之後就恍然開悟。我們看他這底下兩首偈:

  【因守無常心。佛說有常性。不知方便者。猶春池拾礫。】

  這把他的病說出來了,他的病在哪裡?就是『守』,「守」就是執著,執定了經上的文字,以為佛講的有常性就是一成不變。『不知方便者』,「方便者」就是佛,佛是個善巧方便的人,佛說常、無常,這個意思都是破凡夫、二乘的執著。由此可知,佛所說的一切法都叫方便法。佛有沒有真實法可說?沒有。你從方便法裡頭一悟入,那叫真實法。真實法決定說不出的,只有你自己去悟。能說得出的都是方便,方便是誘導你悟入真實,沒有方便決定不能入真實。他是過去不曉得事實真相,所以底下有個比喻『猶春池拾礫』,「礫」是瓦礫,小石頭,等於說到了寶所沒有去撿寶,去撿那些石頭回來,這個很冤枉。《涅槃經》是寶所,從寶所裡頭撿了些石頭回來,不但沒有好處,還惹一身麻煩。下面這就說明他的悟處,第一首是說他自己以往的過失:

  【我今不施功。佛性而現前。】

  這一悟就是見性。他因為過去執著,你看《涅槃經》念那麼久,他不悟、不見性,現在在這個地方他見性了。『不施功』就是不假功用,豁然就見性,佛性就現前。為什麼?執著一打掉,真相大白,就是佛性現前。佛在《華嚴經.出現品》裡頭告訴我們,「一切眾生皆有如來智慧德相」,這是真的,這就講的佛性是常;「但以妄想執著而不能證得」,我們今天變成凡夫,變成這麼樣的苦惱,原因在哪裡?就是妄想執著害了我們。志徹禪師也是因為有妄想執著,所以念《涅槃經》不會開悟。被六祖點醒,他把妄想執著放下,這一放下就開悟、就見性。你看跟《華嚴經》講的沒有兩樣,妄想執著不放下,不行。後面是感激六祖的話:

  【非師相授與。我亦無所得。】

  如果不是六祖大師給他開導,他還是沒有辦法證得,所以這是感激的話。

  【師曰。汝今徹也。】

  六祖說:行了,你現在貫徹、通達了,沒有障礙了。

  【宜名志徹。】

  他就給他起個名字,你名叫『志徹』,他就叫志徹禪師。

  【徹禮謝而退。】

  這個就是張行昌。所以這些參請機緣裡頭,許許多多都是非常重要的啟示,也就是我們一般人常常犯的過失。再看底下一段,下面這一段是神會禪師,這個就是荷澤禪師,是禪宗史裡面非常了不起的一個人。六祖頓教法門在北方弘傳就是他,他是最有力的一個人,把六祖大師頓教法門,傳到北方去了。他的年歲很小:

  【有一童子。名神會。】

  凡是講『童子』,都是年齡不滿二十歲,這個才叫「童子」。二十歲以上就不能稱童子,可見他不滿二十歲,十幾歲,人很聰明,『名神會』。

  【襄陽高氏子。】

  『襄陽』在現在的湖北,俗家姓『高』。

  【年十三。】

  所以他稱童子,十三歲。在六祖大師道場是小沙彌,聰明,很頑皮,你從這邊看,你能看得出來。

  【自玉泉來參禮。】

  他是從玉泉寺這邊來的。剛才說了,這個人實實在在是有宿根,有很深厚的宿根。所以這麼小的年歲,他就出去參學,而且去參訪當代第一位大善知識。

  【師曰。知識遠來艱辛。還將得本來否。】

  諸位要知道,這十三歲。六祖大師對任何一個人,你看看在稱呼、在禮貌上,我們看不出他有個怠慢的地方。他稱神會,十三歲的一個小孩,也稱他『知識』,就是善知識,尊稱。從玉泉到曹溪,在當時差不多是一千多里路,那個時候步行,要靠走路,恐怕也得走一個月,才能走得到。所以說『遠來』,非常艱難,非常辛苦,這麼遠到這來。『還將得本來否』,這一句話是禪機,也就是試驗他的,測驗他的程度。就是說你有沒有明瞭根本,禪家所謂講「本來面目」,你有沒有明白這回事情?

  【若有本。則合識主。】

  如果你根本明白了,這就是『有本』,那你應當認識自己的主人公,就是自性,換句話說,你應該見性了。

  【試說看。】

  你試試說給我看看。這十三歲來參學的小朋友,六祖大師也得考一考他。

  【會曰。以無住為本。見即是主。】

  這個小沙彌也很厲害,話說得是沒錯,但是是不是自己真正的境界?還是常常聽別人講的,自己套著人家的話來說?

  【師曰。這沙彌爭合取次語。】

  『取次』就是太草率,就是說得太容易了,話的確講的是不錯,那是道聽塗說,不是自己的境界,答得也很快,這是太輕慢了。所以這個問答,答的時候不但是聽言語,還要看他的態度,能夠看得出來,他是記問之學,還是自己真有悟處。真有悟處,跟在外面所聽的、看得多,這種東西不一樣,神情態度都不一樣。神會他是聽的不少,到處聽這些禪師、法師講經說法,聽了不少,他記得也不少,年輕記憶力好,所以不是自己的境界。

  【以拄杖打三下。】

  這個時候因為他太草率的答覆,看他不是自己悟處,道聽塗說的,六祖就拿拐杖打了他三下。

  【會乃問曰。】

  神會他也問了。

  【和尚坐禪。還見不見。】

  他來考和尚了。他前面講「見即是主」,他反過來問,和尚,你坐禪的時候還見不見性?從這個問話裡面就曉得神會這個時候沒有見性,因為見性不一定在坐禪,行住坐臥都見性。哪裡說我坐禪的時候就見性,不坐禪的時候就不見性,哪有這個道理?沒有這個道理的。

  【師云。】

  祖師也不答覆他,再翻過來問他。

  【吾打汝是痛不痛。】

  我打你痛不痛?你問我坐的時候見不見?現在我問你,我打你痛不痛?

  【對曰。亦痛亦不痛。】

  所以這就是很頑皮,小朋友。

  【師曰。吾亦見亦不見。】

  你說你亦痛亦不痛,我說我亦見亦不見,我這個亦見亦不見是真的,你那個亦痛亦不痛是假的,是有問題的。

  【神會問。如何是亦見亦不見。師云。吾之所見。常見自心過愆。不見他人是非好惡。是以亦見亦不見。】

  這個話就正是教訓神會的,神會毛病在這裡。六祖說我也見也不見,我也見的是什麼?常常見自己的過失。神會是不曉得自己過失,專門看到別人不對,不知道自己不對。今天下午丁居士帶了一個同學來,這個同學不是個佛教徒,很難得,姓徐,我勸他以後星期五來參加我們這個研究討論會。這個人有志氣,很難得的一個青年,他有抱負,可是自己想(他今年三十六歲)如果這個時候再要沒有機會做事,將來一生一事無成,就一生空過了。我說的確是如此,一個抱負要實現,事業要成就,不簡單!這裡頭第一個因素,我們中國人講福報。他說這個說法好像太空洞了。我說不空洞,很踏實。他要我舉個例子。我說你要做一個事情,得到很多朋友幫助你,這是不是踏實的?這個不是虛妄的。你要沒有人幫助,你的事業決定做不成功,人緣好就是福報。

  所以諸位要曉得,我就舉一個例子給他說,你看看歷史,古今中外,人家建立一個政權,建立一個王朝,你打開歷史看,他一共幾個人。少的三、四個人,多的十幾個人,二十個人以上的我們找不到,沒有。十幾個人同心同力就能建立一個王朝,就能建立一個國家,真是人要同心。所以我就跟他講,我說今天你們雖然是一家人,你這個一家人不是一家人,每一個人一個想法,每一個人一條心。他點點頭,一點沒錯。你一家人一個人一條心,你這個家怎麼會能夠起得來?起不來的。你要曉得,你看看歷史上《三國演義》,劉、關、張三個人,三個人一條心,他就能夠霸佔一個地方,也建立一個政權,也搞了好幾十年,三人同心。今天一家人,一個人一個心,他家不能興。我們這一個團體,一個人一個心,這個團體不能起作用,就這麼個道理。所以我今天勸他,如何叫別人能跟你合作?你事先要跟別人合作。你不能以至誠待人,想別人也真誠的擁護你,那是作夢,這就叫因果。他今天接受了我這個道理,他懂得了。你要別人待你好,你先要對人好。我看別人不順眼,要讓別人看我順眼,這個講不通,沒有這個道理。我看他不順眼,他看我也不順眼,這理所當然,這個就是因果報應。

  所以六祖話說得對,人人都能夠常常看到自己過失、自己毛病,而不看到別人的毛病,這個人就是聖人,這個人就是佛菩薩。佛菩薩跟別人不相同的地方,就是這一點。因為你天天看到別人過失,你一天到晚煩惱就多。你看到別人都沒有過失,只有自己有過失,煩惱就沒有,心就清淨,這一句佛號就念好了,決定就能往生。所以人最大的毛病,就是看到別人的毛病,諸位要記住。眾生相是外面的,我們六根接觸外面境界,自己這個感受,你看唯識裡面講的,你以善心所與外面境界相感,你看到外面境界是善的;你以惡心所去感應,外面境界是惡的。外頭境界實際上沒有善惡,所以要知道一切人、一切事、一切物,都沒有善惡,它是中立的。問題就是在我們自己怎麼用心?你要用清淨心看外面境界,沒有一法不清淨,正是所謂相隨心轉,外頭境界隨著自己轉。我用善心看一切人,一切人都是善人;我用佛心看一切人,一切人都是佛;我用瞋恚心看人,每一個人都可惡,相隨心轉。所以修行,是修心,不能修境,修境永遠不成功的,修心很快就成功,一定要曉得這個道理。六祖給神會開示,神會的毛病就是專門看別人毛病,你看,見六祖還要挑六祖的毛病,你坐禪的時候還見不見?還在找他的麻煩,不曉得自己的過失。所以六祖在這裡針對他這個說法教誡他,這是真實法。所以他是自己常常見到自己的毛病,見到自己的錯處,這是他『見』;他要有不見,不見是什麼?『不見他人是非好惡』,別人的是非好壞與自己不相干,他「不見」。所以他說我『亦見亦不見』,這個話講得很有道理,講得通。再反過來問他:

  【汝言亦痛亦不痛。如何。】

  反過來問他,你問我「亦見亦不見」,我答覆你清清楚楚,我現在再問問你,我打了你,你說你『亦痛亦不痛』,你說給我聽聽。

  【汝若不痛。同其木石。若痛。則同凡夫。即起恚恨。】

  他說你要是不痛的話,我打你不痛,那你不跟石頭一樣嗎?你跟一個木頭、石頭一樣,你沒有知覺。如果你要說痛,那你是凡夫,你是凡夫你就會起瞋恚心,你就會生煩惱。這就是說明,他講「亦痛亦不痛」,雖然說套禪宗這個話,講不通的。這個人很聰明、很伶俐,說話很快,頭腦動得很快,但是後果他沒想到,沒有考慮後果,只曉得套公式。像這樣的人有,確確實實有,有許多是戲論,你也能見到。像有些人《金剛經》念多了,《金剛經》裡面有許許多多的這些名相,譬如「如來說人身妙大,即非大身,是故如來說名大身」。人家套的時候,我吃飯就是沒吃飯,是名吃飯。這就跟神會一樣,套著這個術語胡說八道。被祖師這一逼,逼得他沒話說。

  【汝向前見不見是二邊。痛不痛是生滅。汝自性且不見。敢爾戲論。】

  這是責備他,他並沒有開悟,但是說的話,都是聽到人家開悟的人說那些話,他聽多了,他在這裡套了也說給祖師聽。祖師到底是識貨,沒被他矇騙住。像他這種人要是到現在來,我們會被他騙,唬得一怔一怔的,因為我們不曉得。現在跟你說,頭腦聰明的很多,拿著禪宗的術語、密宗的東西就跟神會一樣,到處去招搖撞騙,把人唬得一怔一怔的,假的,不是真的。那些人沒有碰到高人,碰到高人他也就不敢了。所以他們很聰明,看到你能騙他就騙你,看到不能騙,他也裝乖一點他走了,他不來跟你打交道。

  【神會禮拜悔謝。】

  神會還算不錯,孺子可教,他還懺悔,禮謝祖師的教誨。

  【師又曰。汝若心迷不見。】

  『心迷不見』就是沒有見性。

  【問善知識覓路。】

  這就是你要常常請教『善知識』,要求一個入門的方法。

  【汝若心悟。即自見性。依法修行。】

  這是對的。

  【汝自迷不見自心。卻來問吾見與不見。】

  這是他的過失,你自己還迷惑顛倒,你還來問我見性不見性。確實,這是開玩笑的,這是戲論,戲論就是開玩笑。

  【吾見自知。豈代汝迷。汝若自見。亦不代吾迷。何不自知自見。乃問吾見與不見。】

  『見性』是當人自家的事情,誰也代替不了誰。佛門裡頭常說,「父子上山,各自努力」。學佛這樁事情,明心見性,一心不亂求生淨土,什麼人都幫不上忙。這個諸位要記住,誰都幫不上忙,一定要靠自己努力。前清時候有一個老太太往生,走的時候預知時至,沒有病苦,逍遙自在,說走就走了。人家問她,你到底怎麼修的(這在《往生傳》上有)?她告訴人,我一天到晚就念佛,什麼事都不管,所以她有個外號叫百不管老太太。什麼事情都不管,兒女已經長成了,他們已經成家立業,各人管各人的,什麼都不管,一心念佛,她能夠這麼逍遙自在的走。所以說什麼人有福?跟諸位說,什麼不管的人就有福,大福報,他心清淨。管事就有煩惱,就要操心。

  所以我們想建一個居士林、建一個彌陀村,這個目的就是希望年歲大的、退休的人到那個地方去住,什麼都不要管,每天聽經、念佛,這個樣子將來個個確確實實都能往生,這是無量無邊的功德,這是大事情。經上說得好,你能夠幫助兩個人往生,勝過你自己念佛求生淨土;你能幫助兩個人真的往生,你自己決定往生,功夫差一點,到你臨命終時,他會告訴阿彌陀佛,我們兩個人所以能來,都是他幫的忙,現在看他壽命快要終了,咱們趕快去接他,他會把阿彌陀佛拽著一起來接引,這是一定的道理。所以我們對於幫助別人往生,要認為是我們一生當中最大的事業,能有這種機會,能有這種緣分,我們決定不輕易的把它放過。再繼續看底下的經文:

  【神會再禮百餘拜。求謝過愆。服勤給侍。不離左右。】

  神會的確是非常乖的一個小孩,真的很聰明,六祖大師這樣的教誨、開導、責備他,他非常感激,拜了一百多拜,這是真正求懺悔。以後他就做六祖大師的侍者,一天到晚跟在祖師旁邊,侍候祖師,『不離左右』。在祖師身旁時間久了,當然他得的好處非常之多,他也是四十三個大徹大悟的入門弟子之一。

  【一日。】

  這是有一天。

  【師告眾曰。】

  六祖大師在開示的時候跟大眾說。

  【吾有一物。】

  這就是講的自性,看看大眾境界如何,等於說來考驗考驗大家,『吾有一物』。

  【無頭無尾。無名無字。無背無面。諸人還識否。】

  你們曉不曉得?六祖就說了這麼幾句話,問大家你們曉不曉得我說的是什麼?神會他就出來說了。

  【神會出曰。】

  『出』是離開他的坐位,站出來,他就講:

  【是諸佛之本源。神會之佛性。】

  他就說出來了。

  【師曰。向汝道無名無字。汝便喚作本源佛性。】

  我跟你講沒有名、沒有字,你怎麼把它叫做『諸佛之本源』,你的『佛性』?它沒有名字。由這個地方可以能夠看到神會聰明之處,很小就聰明。

  【汝向去有把茆蓋頭。也只成箇知解宗徒。】

  這個話說的是很有道理,這是警惕大眾的話,學佛要踏實、要真誠,不能夠草率隨便的說話。『汝向』,就是你將來要是自己有個小道場,『有把茆蓋頭』,「茆蓋頭」就是茅蓬,這是道場裡最小的。你有個小茅蓬,自己做個道場,有個小道場,你也不過是一個『知解宗徒』而已,「宗」就是禪宗。換句話說,不是一個真正明心見性的人,是個隨語知解之人,拿現在的話來說,叫道聽塗說,不是自己的真實見地。這是祖師警告大眾的話。實際上,神會確實有見地,所以六祖大師對神會也很愛護他,他年歲最小,也是最令祖師照顧的一個人。

  【會後入京洛。大弘曹溪頓教。著顯宗記。行於世。】

  神會禪師,六祖圓寂以後他離開曹溪到洛陽,也就是長安、洛陽一帶,首都所在地,那個時候洛陽是東京,陪都,皇帝京師是在長安。這兩個地方距離很近,他到北方去弘法,而且他寫了一篇文章叫《顯宗記》,確立禪宗頓教法門是禪宗的正統。換句話說,是直接跟北宗,就是神秀大師他們針鋒對立,這是真正對立。但是最後還是他勝利,這個很難得,真正不容易,所以把頓教傳到北方去,這是他的功勞最大。敦煌發現的《六祖壇經》就是神會的本子,他裡頭有一些修改。修改的原因,是因為要拿這個做王牌,去要駁斥別人,所以他那個本子跟我們現在這個本子裡頭有一些出入,他有他作用的。這是神會禪師的一段公案。

  【師見諸宗難問。咸起惡心。多聚座下。愍而謂曰。學道之人。一切善念惡念應當盡除。無名可名。名於自性。無二之性。是名實性。】

  『諸宗』,也包括了教下;『難問』就是找麻煩的,故意來刁難的,來搞得你下不了台的,這種情形自古以來就有之,現在也常常有。我在頭一次到香港,是一九七七年,我第一次到香港講經,一下飛機是暢懷法師接待我。那是我跟暢懷法師第一次見面,過去不認識,第一次見面,住在圖書館,館長就是他。當天晚上他就警告我,他說香港講經不容易,聽眾不多。許多老法師,有名的大法師到這邊來講經,他們因為自己有皈依的徒弟來捧捧場,有個二、三十人來聽。他說:法師,你也沒有名氣,人家又不曉得你。他說:你心裡有個準備,可能只有一、二個人聽。我告訴他,這個沒有關係,一個人聽也行,我也一樣講。他說:還有一點你要特別注意,這個地方找麻煩的人很多,常常有些人故意刁難,叫你下不了台。他叫我在心理上做個準備。

  有很多法師講經說法的時候,底下馬上當場發問,就叫你面紅耳赤,搞得你很難為情,他們拿這個來開心,整人,這就是「難問」,自古以來就有之。不過我在香港講的時候,叫暢懷法師出乎意料之外,那一次我去講了四個月,一個禮拜只休息一天。講了四個月,天天都滿坐,他的講堂椅子都坐不下了,後來是鋪了被單鋪在地下,地下都坐了人。他跟我說法師你法緣很勝,他說我們香港從來沒有過這個樣子。還有那些平常問難的人,故意找麻煩的人,也常常來聽經,他們也一句話都不說,一個問題都不問,沒有問題了,而且這一幫人還請我吃過飯。講東西的時候真誠、踏實、肯定,不要講得模棱兩可、猶豫不決,人家抓到話柄,他就找你麻煩。你講的東西非常的堅定,這能把人攝伏,氣勢就把他壓倒。

  問難的人、找麻煩的人很多。『咸起惡心』,「惡心」是嫉妒心、瞋恨心,看到別人有長處,他心裡就難過,惡心是這個,想方法來破壞、來障礙,總是這些不好的這種心意。『多聚座下』,他這個會,因為六祖名氣很大,宗門、教下來參學的人很多,所以他那個道場人多,也是龍蛇混雜,但是六祖能壓得住,他真正有智慧、有德行。可是六祖看這些人也非常憐憫他們,也替他們憂慮,因為這種心,將來都是要墮惡道的。祖師雖然慈悲,他要不肯聽話,也救不了他。救自己要靠自己,別人不行,別人勸你,你自己真肯幹,自己才能得度,自己才能夠救得了自己。別人勸你,自己不聽,不以為然,不肯去依教奉行,那還是照樣的墮落。

  所以常常講經說法就勸大家,這底下就是他的重點,這些話都是六祖常常說的,『學道之人,一切善念惡念應當盡除』。前面曾經說過「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清淨心裡頭什麼都沒有,惡念不清淨,善念也不清淨,諸位要曉得這個。有念不清淨,無念還是不清淨。怎麼說無念也不清淨?因為你心裡頭有個無念,無念也是一個念頭,所以還是不清淨。必須有念、無念都沒有,這樣你的心才清淨。《金剛經》上說得好,「應無所住,而生其心」,應無所住就是無念,而生其心就是有念,有念跟無念是一不是二,一定要懂得這個意思。有念,念從哪裡起的?從無念起的。所以念還是無念,生心還是無住。為什麼要起念?念是作用,有體有用,活活潑潑,他不是死的;如果要是一切念都沒有,那是死的,那不是活人。住是什麼?分別執著。雖有念,你在念頭要有執著的話,這是凡夫,這不是聖人;雖有念而不執著,雖有念而無分別,沒有分別執著,這個念就是靈知。真性起用,這才能得大自在。所以說亦有念亦無念。

  無念是本體,有念是起用,體用是一不是二,所以有念跟無念是一不是二。前面講過志徹,就是這個關口解不開,他認為有常跟無常是對立的,所以他不能見性,他迷惑。六祖跟他這麼一說,把他這個概念打破,他才恍然大悟。所以要知道,佛法裡頭沒有一法是對立的,是圓融沒有對立的,對立就有障礙,圓融就沒有障礙。所以《華嚴》裡面講的,「理事無礙,事事無礙」,無有一法不圓融。為什麼法法圓融?因為一切法都是自心變現之物。這一切法不管它怎麼樣多,全是自性變現的,《華嚴》說得很好,「應觀法界性,一切唯心造」。所以覺悟的人是圓融的,迷的人有障礙,迷人不圓融,但是圓融是真的,不圓融是假的。所以祖師教給我們,不但是惡念要不得,善念也不要。那善事要不要做?要做,作而無作這就對了。怎麼說作而無作?做不著相,這就對了。

  前天康國泰問我一個問題,就是問周太太要送我們Motel的事情,他說這事情這麼樣艱難,平常聽到我講我們要隨緣,不要攀緣。他說我們這樣積極去進行,這不就是攀緣嗎?他說攀緣跟隨緣分別在哪裡?他來問我。我說這叫隨緣,不叫攀緣。為什麼要那樣積極去做?我說如果不積極去做,我們就不隨緣了。他說這跟攀緣有什麼兩樣?我說有兩樣,攀緣有得失心,你念念計較,要把這個事情做成,這叫攀緣;隨緣是沒有得失心,但是有這個機會來了,必須要做。萬一我們所講的種種條件都圓滿,都沒有障礙,這是一種機緣成熟,我們不做,對不起佛菩薩,這是違背了自性;我們要是努力去進行,當中一個問題有障礙,譬如說如果那個小城不准我們設佛教道場,那就沒有法子,我們的心盡到了,緣不足。我們對這個事情絕對沒有得失,我們做得很自在。拼命去做,心理上沒有負擔,很自在!他明白這個道理了,原來是這麼一樁事情。我說這就叫隨緣。

  滿人家的願望,我們要不努力進行,人家對我們很失望。你看,我們好意送他,你看看,人家不接受。同時,在佛教弘傳上來講,形象也壞了,人家一看達拉斯學佛社的人一個個都勢利眼,送他東西稍微有一點麻煩,刁難,他都不要。這樣障礙了我們以後弘法的發展,人家以後有這個機會,他不肯給我們,為什麼?你們這些人都是心地不誠。我們盡心盡力做了,不能成功的時候:他們這些人的確是不錯,雖然曉得不成功,他還是努力進行。人家對我們看法不一樣。所以從許許多多各方面看,我們應當要這樣做法。如果我們有個得失心,那是我們的錯誤;我們沒有得失心,做成功了,是這一方眾生的福報,一定要明白這個道理。所以善事一定要做,決定沒有得失心,決定沒有自利的心,自私自利的念頭放在裡面那就錯了,那就是惡念。縱然是弘法利生,弘法利生裡頭還有我得名聞利養,甚至於我還得功德,這念頭就叫惡念,都是惡念。盡心盡力去做,絕對沒有個人的名利,這個是善念,這是善行。所以善念惡念統統要除盡,就是自己以清淨心去行事。

  『無名可名,名於自性』。這就是自性現前,我們常說的就是以真誠之心待人接物,以真誠之心為眾生服務,這就是自性。佛菩薩跟我們不一樣的,就是佛菩薩用真誠心,就是用自性。而我們的心不誠,所以我們是用分別妄想,我們用心裡面有私心,私心就是嚴重的我執。諸位要曉得,有我執真正的禪定得不到,像阿羅漢,阿羅漢要得九次第定,要破我執。如果有我,縱然他修的定功修得最好了,也不過是非想非非想定而已,不能出三界。為什麼?他有我執。沒有我執的定就出三界,就證阿羅漢果。所以諸位要曉得,我執是大病!所謂「我」就自私自利,這個東西很麻煩。大乘修法,我們起心動念都想眾生、都為眾生,把自己給忘掉了。所以大乘破我執比小乘容易,小乘破我執很難。大乘破我執容易,那就是起心動念想別人、想眾生,不想自己,不是為自己利益而做的,是為大眾利益而做的。為大眾利益而做的一切事業,自己沒有一絲毫得失的念頭在裡頭,所以你做得自在。做成功了是大家的福報,做不成功是大家沒有福,與自己都不相干。做成功了自己沒有好處,做不成功自己沒有壞處,自己不相干,這個多自在。自己要摻雜在裡面麻煩就大了,決定避免不了造罪業,誤了別人也要誤自己。我們再看底下這一段,『無二之性,是名實性』,「實性」也叫做實相,就是真如本性。

  【於實性上建立一切教門。】

  這裡講佛法的教學,從什麼地方建立的?要從『實性上建立』;換句話說,要從真心、誠心上建立,真心、誠心就是「實性」,這是永遠不會變的。諸佛如來教學法門,都是從真誠上建立的,這是我們應當要學習的。從什麼地方學?把自私自利的念頭排除,從這個地方學起。這是我們入佛門唯一的一條道路,不二法門。一個人沒有私心,舒服、自在,太自在了,於這個世間一切法沒有得失,得失都是眾生的,得了,眾生有福;失了,眾生沒福,與自己毫不相關,你說多自在。

  【言下便須自見。】

  實性,祖師說了之後,自己就要見到,這個見是悟,不是肉眼見,是心眼見,就要恍然大悟。悟了之後,就要用真心、要用誠心,待人接物唯一真誠。人家對待我們虛情假意,這是理所當然的,不足以為怪,為什麼?他是眾生。他要不是用虛情假意對待我,他不就成佛了嗎?他不就成菩薩了嗎?他不是凡夫。我們今天到這個地方來,要學佛,而且要度眾生,他以虛情假意對我,我要用真誠待他,諸位要明白這個道理,這個叫學佛。學佛從哪裡學?就是學一個會用真心、會用誠心,像六祖講的,「只見自己過,不見別人過」,這個叫學佛,這叫用功。念這一句阿彌陀佛,無非就是把真心、誠心念出來,念念覺!阿彌陀佛翻成中國的意思是無量覺,六根接觸六塵境界,正在接觸的時候覺而不迷,那就是阿彌陀佛。如果我們口裡念的阿彌陀佛,心裡想的、身上做的還是迷惑顛倒,那這個佛號念了沒用處。這個佛號念的時候就是把我們的誠心、真心、覺性念出來,常見自己過,不見他人過,要把這個念出來,這個佛號念得就起作用了。

  【諸人聞說。總皆作禮。請事為師。】

  這是大眾常常聽祖師的教訓,所以都恭敬、禮拜請他老人家做自己的老師,『請事為師』。所以十方大眾到這邊來的都拜他做老師,聽從他的教誨。六祖跟常人有什麼不相同的地方,你們諸位好好想想,無非就是真誠待人而已!除這個之外,有什麼不一樣?就是真誠。我們繼續再看底下這一段,第八章:

  【唐朝徵詔第八】

  【神龍元年上元日。】

  這個日期記得很清楚,『神龍』是唐朝中宗的年號,『上元』是正月十五,我們中國講燈節。

  【則天中宗詔云。】

  『則天』是武則天,是皇太后。『中宗』皇帝,實在這個時候,雖然是有皇帝名,沒有權,權都在武則天的手上。就跟清朝的慈禧太后跟光緒一樣,光緒是名義皇帝,真正的權是在慈禧太后手上。這個時候也是這樣的,「中宗」是高宗的兒子,也是名義上的皇帝,權力都在武則天的手上。詔書就是平常人講的聖旨,皇帝有聖旨:

  【朕請安秀二師。】

  這是兩位國師,前面也提到過,『安』國師就是中嶽嵩山慧安國師,『秀』就是神秀大師,這兩位都是在朝廷常常為皇帝、這些王公大臣們說法。

  【宮中供養。萬機之暇。每究一乘。二師推讓云。南方有能禪師。密受忍大師衣法。傳佛心印。可請彼問。】

  這就是他們兩位向武則天、中宗推薦,這兩個人常常是受到皇帝的供養,尤其武則天是一個非常虔誠的佛教徒,也是佛門的大護法。我們曉得,我們印的《華嚴經》,《八十華嚴》就是武則天時候翻譯的。經翻譯完成送到她那個地方,她在封面上題了一首偈子,「開經偈」。開經偈是武則天題的,你看後來多少法師、多少名人,這些文學家想再作一首開經偈作不出來,怎麼作沒有她作得好。她這個四句偈說盡了,大家看了都不作了,現在的開經偈武則天作的,人有學問。所以『宮中供養』。萬機之暇』,這是講皇帝每天處理這些公務,就是公事,再抽出一點閒暇的時間,來跟這些法師們討論佛法,討論一乘佛法。可是這兩位國師都很謙虛,都推讓,推薦說南方有惠能禪師,他是受五祖所傳的衣缽,『傳佛心印』的,最好能把他請到宮廷裡面來,皇上有什麼疑問,可以請教他老人家,就是這個意思,他們推薦。

  【今遣內侍薛簡。】

  『內侍』就是我們俗稱叫太監,派個太監去送詔書,特別派遣太監『薛簡』。

  【馳詔迎請。】

  『馳』是快速的,快馬加鞭,快速的,帶著詔書,就是皇帝的聖旨去迎請,請法師。

  【願師慈念。速赴上京。】

  這都是詔書裡頭的話。所以帝王對於六祖大師非常的恭敬,願師慈悲,能夠快一點到京城裡面來,這是詔書的大意。

  【師上表辭疾。願終林麓。】

  六祖大師接到這個詔書不去。不去,有什麼理由不去?說自己身體不好,有病,不能去。其實,『辭疾』就是裝病,不是真的有病,是假的。諸位在這個地方,我們要特別留意他的用意。世間最令人迷惑的就是名利,帝王來召請,這還得了!人家是巴不得,還不趕快去。你看六祖表現的態度,一個真正修道人,名聞利養都不要。像武則天、中宗,這些王公大臣學佛,他心裡想一想,慧安國師、神秀國師這兩個人教他們,綽綽有餘,我用不著去了。如果沒有,他可能去一趟,已經有這麼兩個好的老師在那裡,沒有必要。如果去了,那就是好名,用不著,也教誡後人不要羨慕這些世間的虛名,用不著,認真踏實的修行。『願終林麓』,「麓」就是山下,他住在山上,不願意出山。學道人要清貧,這一點我們一定要明瞭。

  台中李老師,在我們這一代當中是第一等人,當代我們可以說找不出第二個人。他一生就在台中正氣街,住的小房子,一點點大。他住那個房子只有我們學佛社三分之一,只有我們這個房子三分之一,沒有人看在眼裡頭。走進去,房子窗戶都沒有,因為它是直的,窄的、直的,長的。所以一共三小間,前面一間做客廳,當中做佛堂,後頭是他的臥室,後面有一點點小的空檔,他的廚房。那真是人不堪其憂,他也不改其樂。一生在台中教化的他的學生,我給他最保守的估計超過三十萬。實際我相信不止,因為我跟他的時候,我在台中的時候,已經就有二十多萬。我離開台中十多年了,將近二十年,決定不止三十萬。所以真正學道的人,不要名聞利養。

  如果說是看表面,好像窮教書匠,不願意理他,那是那個人沒有福報。他底下出來講經說法的,一半以上小學畢業的,經過他的訓練個個成就,那是有福的。為什麼能訓練得出來?聽話,教他怎麼學,他就肯怎麼幹法,這就行。自以為聰明,自以為高明的,那個人學不出來。自己認為自己很笨、很愚痴的,個個都學出來,都成功了。為什麼?他謙虛,他恭敬,他曉得自己樣樣不如人,對待任何人都恭敬,這種人是有善根的人。書念多了,這個眼睛愈念愈上去、愈念愈上去,就瞧不起人,那個人就很可惜,這是真的。有很多人書念多了,博士學位得到了,連父母都瞧不起,父母跟他一塊走的時候,他就跟朋友在一塊,他都不願意說這是他的父母,為什麼?土氣,不認識字,沒念過書,好像說出來丟人,你說怎麼得了。所以不如那個沒有念過書的,小學畢業的那些人謙虛、恭敬,因為他覺得樣樣不如人。所以個個教成功,他有一分謙敬之心,謙虛、恭敬,這是我們應當要學的。

  六祖在此地給我們做了一個示範,不求名、不求利,絕對不愛慕虛榮,絕不巴結有錢有勢的人。真正學道的人要有這一副清高的臭骨頭,要有這個骨氣。那個貧窮的人、可憐的人,我們要去找他,有錢有勢的人決定不去,為什麼?我們去會有嫌疑,他來巴結我了。那個窮苦的人、可憐的人,我們幫忙是應當的,這種人我們要親近他,我們常常跟他往來。有勢力的人不往來,他來找我們可以,他不找我們,我們決定不能去找他。何況是皇帝,皇帝找上門來也不理,也不答應他。高,清高,給我們後人做了一個榜樣,做了一個模範。但是佛法要弘傳,剛才說了,他已經有兩位法師在教導了,而且這兩位法師都是正知正見,這個大可放心。另外就以台中做例子,我們做學生的人要替老師宣揚,宣揚老師的道德學問,使那些有錢有勢的人聽到羨慕,他到那裡去拜訪、到那裡去請教,這是我們學生應當做的工作,老師他不會教我們做的。我們自己報答老師的恩德,唯有弘法利生,我自己沒有能力來說服這些人,勸這些人學佛,我就給他介紹、給他推薦,用這個方法。像此地我們前面念過玄策禪師,不就是到處去遊訪嗎?他就是推薦,拉了好多人拉到曹溪來了,這是一個方法。所以佛弟子應當為佛介紹新的學生。好,我們今天時間到了,就講到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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