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言文—開啟智慧寶藏的鑰匙 蔡禮旭老師主講 (第四十六集) 2010/12/18 馬來西亞中華文化教育中心 檔名:55-028-0046
諸位長輩,諸位學長,還有我們進修班的學長,大家下午好!我們背古文,這是滴水穿石之功,只要每次都下功夫,功夫到,滯塞就通了。有時候勉強一點,慢慢就積累起來了。
我們接著看「曹劌論戰」第二段。第一段是齊魯要開戰,魯國的曹劌想見他的君王。當然很重要的,為什麼要見?「國家興亡,匹夫有責」,他的國家要面臨戰亂,他當然要挺身而出,來挽救這個危難。接著第二段講到,他見到莊公,開頭就問:
【問何以戰。】
他問莊公,您憑什麼可以打這場仗?你有什麼把握可以打這場仗?這個問句,其實對於我們自己在面對人生很多的抉擇、很多的因緣,我們剛剛才講信當中「事非宜,勿輕諾,苟輕諾,進退錯」。我們弘揚文化也好,我們在不同的行業服務大眾也好,面對這些因緣,我們也要懂得評估,要量力而為。在評估的過程當中有八個字很重要,「度德量力,審勢擇人」。我們從這個戰爭來講度德,一個領導者有沒有德,他影響到整個人心的團結狀況。然後還要衡量自己有沒有這些將領兵卒,還有戰爭可能還要客觀分析這些謀略,還有這些天時地利,其實都包含在他的評估當中。審勢,天時地利的形勢,這個都要分析。再來擇人,誰當主帥?人存政舉,這個人挑對了,他可以帶領整個軍隊很有向心力;這個人錯了,可能就全軍都敗喪。而這個『戰』是莊公自己要上,莊公要親自掛帥去征戰,所以曹劌問了莊公這個問題,莊公也開始思考。
【公曰。衣食所安。弗敢專也。必以分人。】
『衣食』就是比較高級的這些衣服、食物。穿了、用了會讓人非常感到舒適的、美好的這些衣食,不敢,這個『專』就是專享、專用,他不敢獨享。『必以分人』,他必定會分給需要的人,或者是受凍挨餓的人。曹劌:
【對曰。小惠未遍。】
這是小小的恩惠,而且它並沒有普遍的利益到老百姓。
【民弗從也。】
這樣子人民,『弗從』就是不會跟從你去打這個仗。接著莊公又講到:
【公曰。犧牲。玉帛。弗敢加也。必以信。】
『犧牲』就是祭祀的三牲,牛、羊還有豕,豕就是指豬。其實「犧牲」跟『玉帛』,這個玉石,「帛」是指絲織品,這些都是祭品,就是祭祀神靈的祭品,這些東西『弗敢加也』,我不敢亂加。因為祭祀都是有規定這些物品的數目,你用多了是不是諂媚?用少了是沒有誠意,所以講到都是很遵照禮數。『必以信』,而且是用誠信,真誠的心來敬神。
【對曰。小信未孚。】
這個小的誠信,就是只有祭祀,還得不到神的信任。這個『孚』是取信、信服。
【神弗福也。】
這個『弗』就是不會,神不會降福。這個講得很有道理,代表神不是這樣禮敬一下,他就降福給你了。光明正大、正直才作神,是真正力行道德、愛民如子,才會降福。所以林則徐先生講的「十無益」,一開始就說,「父母不孝,奉神無益」。一個教書的人,當老師的人,不教好學生,奉神無益。一個政府官員,你不好好愛護人民,把這個國家治理好,每天拜神也無益。我們每個人沒有盡到自己倫常的本分,修行拜佛都無益。因為沒本,根本沒了,他就沒有生命力,那只是做樣子給人看而已,那是形式的東西,最後就變自欺欺人。所以傳統文化重實質,尤其神靈更不可欺,你要依照神靈的這些教誨,遵循天理去做,自然感得福報。所以道家的經典、儒家的經典都講到,《左傳》裡面講到「禍福無門,惟人自召」。莊公講的這一點,曹劌覺得這個還不是多大的關鍵因素,也不會降多少福的。接著莊公又講:
【小大之獄。雖不能察。必以情。】
大小的這些訴訟案件,犯罪案件,雖不能一一明察,這個『必以情』,「情」就是了解到實情,就是不要讓人有冤枉的。所以完整來講,就是一定盡我的忠誠,來求得這些案件的實情,不要讓人有受冤枉。
【對曰。忠之屬也。】
曹劌聽了很高興,隨著就讚歎,這件事確確實實是忠於人民的表現,是真正忠於職守,愛民。所以:
【可以一戰。】
民心的團結,其實是能不能戰一個很重要的關鍵。假如民心都不團結,可能內亂都會開始,更何況出去打仗。而且一去打仗,國家這些法律、這些管理就可能會比較顧不上,這個時候考驗老百姓守不守法。更重要的,老百姓向心力怎麼樣,贏不贏得民心?這就是一個很重要的關鍵。而為什麼曹劌能從這一點當中分析出可以一戰?我們感受一下,人心跟監獄有什麼關係。諸位學長,你們家裡有沒有打官司的經驗?這麼講怪怪的。就是你可能被人家誣告了,有沒有這個經驗?而那一段時間,為了證明自己是清白的,全個家族的人輕不輕鬆?很不輕鬆。這個只是要洗刷自己的罪而已,假如是被誣告成死刑,你看這個家族會怎麼樣?像熱鍋的螞蟻,能奔走趕緊去奔走,絕對不能讓自己的親人就這麼樣被誣陷。而這些在監獄裡面的人,他不知道他的未來會怎麼樣,他可能很沮喪、很惶恐,會不會被誤判,我能出這個監獄嗎?現在大家的心情,要能是被關在裡面人的心情,當然是被誣告的。這個時候假如真的幫他伸冤了,你看這個人,包含他的家族,會怎麼感謝官員、感謝政府!然後案件愈來愈多都是洗刷了,傳出去之後,老百姓他一聽,政府都是真正關心,連那個受難當中的人,都這麼用心去幫他們解困,人心就會愈來愈有向心力。
被誣告的人,那是很痛苦的。我們來看一篇文章,大家來體會一下這個感受。六十八頁,「子羔為衛政」。子羔叫高柴,小孔子三十歲,為人憨直忠厚,很老實也很厚道,他在衛國從政。「刖人之足」,這個刖本來就是一個刑罰,把人的腳切掉,斷人家的足。所以刖人之足,是他剛好當官執行把一個人的腳砍掉了。「衛之君臣亂」,剛好衛國的君臣發生內亂。「子羔走郭門」,子羔趕緊走,這個郭門就是外城的城門。以前的縣城有內城跟外城,這是外城的城門,就快要逃出去了。「郭門閉」,郭門關起來。「刖者守門」,就是那個曾經被高柴砍掉腳的人是守門的人。高柴一開始看到他,嚇了一跳。結果這個人反而馬上跟他講,「曰:於彼有缺」,那裡有個牆缺個口,比較矮,你可以從那裡爬出去。牆有缺口就比較低,可以攀爬。「子羔曰:君子不踰」,我學君子之道,君子不爬牆。諸位學長,夠憨直!連在逃命的時候,憨到什麼程度?不敢違背老師的教誨,命都可以不要,這個教誨他不敢忘。所以這個不簡單,難怪是七十二賢之一。當然這是達到什麼?屹立不搖。但學問還有上一個境界,叫通權達變。所以以後大家遇到這個情況,跳也沒有關係。不過我們要佩服他,我們平常沒有人看到的時候,孔子的教誨就不知道去哪裡了,他是連危難關頭都不敢忘,這是我們跟賢人的差距。
「曰:於彼有竇」,看他不爬,又告訴他,那裡有個洞穴。那個洞剛好是在牆底下,破了個洞。「子羔曰:君子不遂」,君子不可以鑽洞,遂是地道,有失威儀。兩個建議都沒有接受,結果追殺的人來了。這個人就說,「於此有室」,這裡有個房間,你先躲起來。「子羔入,追者罷」,這個罷就是罷手而歸,找不到,算了。「子羔將去」,子羔正準備離去,對著這個人,「謂刖者曰:吾不能虧主之法令」,我不能虧失、違背國君、國家的法令。「而親刖子之足」,我親自執行這個刑法,把你的腳切掉了。「吾在難中」,我在危難中。「此乃子之報怨時也」,這剛好是你報這個冤仇最好的時候。「何故逃我」,何故協助我逃走?
「刖者曰:斷足固我罪也」,這是我自己犯罪,罪有應得。「無可奈何」,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君之治臣也」,這個君是指子羔,您在審判我的案件的時候,「傾側法令」,這個傾側就是再三找方法、查法令,再三考慮用哪一個刑。「先後臣以法」,前前後後多次研究我這個案件。「欲臣之免於法也」,希望我能夠減輕或者免於刑法。我們從這裡看這子羔為官,對於這些犯罪的人,他是盡心竭力的仁慈。尤其為官者,古代都有一個稱呼叫父母官,就像自己的孩子犯罪要執行一樣的那種著急想辦法。所以曾子在《論語》當中講到,「上失其道,民散久矣」。老百姓犯錯了,為官者、領導者沒有好好教育老百姓,不能一味的指責犯罪者、指責這些百姓,縱使他們犯罪了,想方法能夠幫他們減輕;更重要的,這些刑事案件愈多,愈要重視教育。養成這些惡習,要改很難,所以「建國君民,教學為先」,要防微杜漸,禁於未發才好。
這一位人士,他敘述到子羔在審他的案件的過程,他說「臣知之」,我很了解這個情況。「獄決罪定」,這個罪最後確定了、決定了。「臨當論刑」,就是要行刑。正當要行刑的時候,他看見了子羔大人的表情。「君愀然不樂」,你的表情非常的難受,非常的不安、難過。「見於顏色」,都表現在你的臉上。「臣又知之」,我又知道。「君豈私臣哉」,您難道是偏愛我一個人嗎?「天生仁人之心」,您是天生就有愛心,不是因為我行刑你才這樣,應該很多的人在受刑的時候,您都是很難過的。「其固然也」,本來應該您就是如此。「此臣之所以脫君也」,這就是為什麼我一定要幫大人您脫罪,趕緊逃走。
「孔子聞之,曰:善為吏者樹德」,這個吏就是當官的。當官很重要的樹立德行,一來愛護人民,二來為人民所效法,叫「愷悌君子,民之父母」,能夠「言思可道,行思可樂,德義可尊,作事可法,容止可觀,進退可度」,他就是隨時隨地都在給老百姓做好榜樣,這就樹德。「不善為吏者樹怨」,樹立老百姓對他、對政府的埋怨,甚至是怨仇。「公行之也」,就是代表公正的為人處世,行正。「其子羔之謂歟」,這句話大概講的就像子羔這樣子的人。而我們看最後講的,善為吏者樹德,子羔也行刑了,可是他卻是樹德。所以這裡我們就看到全文當中,子羔有沒有違背法律、違背原則?沒有。所以我們在目前的社會,常常會很難處理,情理法不知道怎麼兼顧,順了人情,好像規矩破掉了;不順人情,堅持規矩,好像又傷了很多人的心。在這裡就給我們啟示了,規矩絕不能輕易動,動了規矩,流弊、副作用很大。
比方,人家拜託你,「拜託,就給我一個,就這一個,一個就好了」,他走後門。請問大家,真的就一個嗎?曾經走一次後門的,以後不來找你了嗎?絕對不可能,他已經嘗到一次甜頭,他以後一有機會還會再來告訴你,最後一個了。再來,請問這件事會不會傳出去?好,傳出去了,你這個單位假如又是公家的、公眾的,你怎麼立足?甚至於其他的人也來走後門,那你很仁慈,可是「慈悲多禍害,方便出下流」,而且會給自己跟單位製造很多麻煩。但我們再想想,這是仁慈心做的,請問大家,對那個走後門的人跟他的家庭好嗎?大家方方面面要思考,好不好?不好。為什麼?第一個,他佔了所有正常管道人的便宜。這個損不損陰德?當然損陰德,怎麼會不損?那是用福報做壞事,怎麼會不損陰德!再來,被走後門送進來的人,他以後面對事情的態度對不對?他以後什麼事怎麼幹?找關係。這個人一輩子能力很難起來。他自己爭取來的,他會很珍惜;不是他自己爭取來的,他很容易就糟蹋這個因緣機會,然後以後都是用不對的方法,就不好了。
所以事實上,堅持原則才公平,才對每一個人好。可是人情又不能太抵觸,怎麼做?原則堅持了,其他的部分做到仁至義盡。子羔做到了,他守了原則,但整個過程他盡力了,他仁至義盡,就會讓對方知道,你已經盡力了,不能再為難你。要仁至義盡,不能你很公正,然後就罵他一頓,你走什麼後門。那不好,你就顯得太清高了。而當你整個過程盡心盡力幫他,他感動,對他以後再面對這樣的事情,他會記憶很深刻。我假如不循著正常的方式,還讓這麼有愛心的人,從頭至尾幫我,忙得好幾天睡不好。所以這個例子,其實對我們在現在的社會工作當中,都可以給我們一些啟示。從這個故事,我們再回到「曹劌論戰」。這些在監獄當中的人,當他們接受到這些政治人物、官員的愛護,他會很深刻。因為他在那種處境之下,他真的會很容易感動,而且終身不忘。你看腿被切掉了,還是感謝,還幫忙他逃走。曹劌聽完,說可以一戰。最後:
【戰。則請從。】
要作戰的時候,請國君允許我跟著去。這個『從』就是跟隨。
我們接著看下一段。上一段是提醒我們,這個領導者確實要培德,要施恩於民,他才有這種人民的團結、凝聚。下一段講到:
【公與之乘。】
莊公讓曹劌跟他坐同一輛車,同一部兵車。
【戰於長勺。公將鼓之。】
莊公在開戰的時候,這個『鼓』就是擊鼓,『之』是指軍鼓。莊公本來想要擊鼓,是以擊鼓為進兵的信號。
【劌曰。未可。】
曹劌講,還不行。
【齊人三鼓。】
齊國的軍隊已經鼓了三次進兵的信號。
【劌曰。可矣。】
現在可以進兵了,莊公趕緊鳴鼓進兵。
【齊師敗績。】
齊國軍隊被打個大敗。
【公將馳之。】
莊公將要,這個『馳』就是驅車追趕,追擊敗軍,追擊齊國的軍隊。
【劌曰。未可。】
還不行。
【下視其轍。】
他首先下車,看一下,這個念轍(音撤),也有念轍(音哲),就是車子走過留下來的痕跡,他下馬來看車輪輾過的痕跡。看了以後,又:
【登軾而望之。】
他在車前的橫木眺望,眺望著齊國軍隊的狀況。做了這兩個動作,『下視其轍,登軾而望之』,之後:
【曰。可矣。】
好,可以追了。
【遂逐齊師。】
他們追擊之後,就把齊國軍隊完全逐出國家。這是兩段戰爭的實況。
【既克。】
這個『克』就戰勝後。
【公問其故。】
莊公在過程當中是聽了曹劌的話,但不是很清楚曹劌為什麼這麼做,就請教他。這個『故』就是原因、理由,為什麼這麼做的理由。
【對曰。夫戰。】
這個『夫』是發語詞,就是作戰:
【勇氣也。】
作戰能不能勝,勇氣是一個重要的基礎,有一股不怕死的勇氣就容易戰勝。在歷史當中以寡擊眾的軍隊,有一個特質就是不怕死。接著講到:
【一鼓作氣。】
第一次的敲鼓,一般軍隊聽了士氣最高。
【再而衰。】
這個『再』就是第二次擊鼓,士氣就稍微會衰退,這是很正常的心理狀態。
【三而竭。】
敲了三次,都還沒真打,「殺」,好像喊得有點沒氣了,『三而竭』了,他抓住這個契機點。所以我們看這一場勝,也是因為曹劌有智,有智謀,他判斷得很快、很冷靜,不冷靜,很難達到這樣。
【彼竭我盈。】
『彼』就是指齊軍。他的士氣已經衰耗了,而我剛好第一次鳴鼓是最一鼓作氣的狀況,正是最飽滿的士氣。
【故克之。】
所以能夠戰勝他們。
【夫大國。】
但是大國。
【難測也。】
因為齊是大國,比魯國大很多。這個『難測』就是他的虛實還難以琢磨,掌握得準。
【懼有伏焉。】
這個『懼』就是害怕他有埋伏。所以他:
【吾視其轍亂。】
下來看他這些軍車走的痕跡非常混亂,確實是驚慌失措。假如他是本來就故意打敗仗,那退的時候,還是很有規矩。
【望其旗靡。】
又站到那個橫木當中,看他們軍隊亂得一塌糊塗,那個旗子都飛來飛去。這個『靡』就是披靡,披靡就是倒,倒壞了。所以從車痕判斷,從他們軍隊旗幟的狀況,可以確定是打敗仗,不是有計謀、有埋伏。
【故逐之。】
所以那個時候就追逐、追擊他們,就打勝仗了。《左傳》的文章寫得很精彩,都是層層推進、環環相扣,讀起來很有味道。而且它很多重點,還會前後呼應。難怪連司馬遷,他有這麼好的文學功夫,都是學《左傳》的。所以只要是《左傳》的,我們都背。我講那麼多,就是為了告訴大家。「鄭伯克段于鄢」,你看那個劇情很緊湊,短短這麼少的文字,好像就把整個戰爭的情景,都給你搬出來一樣,很有意思。而這一篇文章,其實對我們的人生都有很多啟示。首先第一段,我們剛剛講到的,「肉食者鄙,未能遠謀」。所以安逸了,在順境了,他就懈怠,沒有危機意識。我們剛剛才一起讀了,「諫太宗十思疏」,大家有沒有想到哪一句?你們背完了沒有用。「不念居安思危,戒奢以儉」。其實肉食者已經在暗示,這些都是高官,生活都很富裕,慢慢的就沒有危機意識,就很難為國家深謀遠慮。所以順境容易淘汰人,逆境才能磨鍊人,「生於憂患,死於安樂」。
我們從整個世界社會來看,請問大家,我們這個時代是不是五千年來,有人類歷史以來,生活物質最豐沛的時候?是。可是我們的下一代?最慘的一代。這不是我們華人這麼講,全世界現在最頭痛的問題,下一代青少年的教育問題。孩子都在安逸當中享樂,我們有教他們如何勤奮、勤儉、刻苦這些態度、德行嗎?諸位學長,假如太陽風暴來了,電都不怎麼能用,我們的下一代還活得了嗎?你們沒有反應,居安思危!科學家說這個太陽風暴厲害的時候,很多電器用品可能都不能用。到時候家裡不要哭聲震天,餓死了,沒人會動。所以《新五代史》有講到,「憂勞可以興國,逸豫可以亡身」。其實奢侈本身就是不懂禮,人一放縱就是不懂禮。為什麼?不愛惜資源,對物品不尊重,糟蹋糧食、糟蹋物品。再來,他也不尊重自己,自己都變成欲望的奴隸,怎麼會有尊重自己!所以奢侈也是違禮的表現。
而我們冷靜來看,金融風暴的根源在哪裡?一來是這些人,掌控金融機構的人,他無德;另外是社會大眾奢侈,沒有量入為出,花錢花得凶。所以金融風暴的根源還在老百姓奢侈。這些情況會愈來愈嚴重,還是改善?假如繼續嚴重,我們的孩子以後還能這麼花錢嗎?是不是該調整調整、刻苦刻苦、勤奮一點,居安思危!所以我們這個大時代,其實是最需要深謀遠慮的時代。因為我們遇到是空前嚴重的問題,打從有人類以來,從沒發生過的,全被我們碰上了。結果我們的危機意識,卻是所有人類以來最遲鈍的。有沒有道理?你們好像不大承認。我得要再引一些句子,你們才會承認。
你看孔子講,有一次國君給孔子講,孔子,房子往東邊蓋、延伸,聽說會不吉祥。孔子說,社會有五種不吉祥,不過房子往東邊蓋,不算。你看這些大聖大賢,抓住每個機會勸國君。不過沒有這麼高的智慧,用不了這些機會。孔子講,「損人自益,身之不祥」。一個人自私自利,都想自己好,不顧別人,身之不詳,他這個人身不吉祥。「棄老取幼」,家裡不管老人,只管小孩,「家之不詳」。「釋賢任不肖」,賢德的人不用,都用一些拍馬屁的政客,「國之不詳」。「老者不教,幼者不學」,上一輩的人不教倫理道德,下一輩的也不學,「俗之不祥」,整個社會的風俗都不吉祥。最後,「聖人伏匿」,聖人的智慧、經典沒人要看,覺得落伍,「愚者擅權」,那些愚昧的人寫出來的書,都是排行榜第一名、第二名,專談殺盜淫妄,不只是書,電視節目、媒體,「天下之不詳」。
這個現象在我們現在是普遍的,五千年來沒有這麼嚴重過。所以我們面對最大的危難,卻是最沒有敏感度,只想著明天吃飽就好,我這個月薪水發下來就好,誰在想怎麼讓下一代還能生存下去、還能真正學到倫理道德,這些做人的根本?講到這裡,我就對我們馬來西亞校長職工會就肅然起敬,讓全國的華小接受《弟子規》聖賢的教誨,這不簡單!你現在去看哪一個國家不是拼經濟、拼經濟,經濟第一名。重利就怎麼樣?輕義。而且只看眼前利,看得就很短。怎麼個短法?地球母親都快毀了,都快不能住了,還繼續在破壞。所以現在從事環保工作,從事扭轉整個大自然的污染,包含推展有機農業,這個都是真正整個我們地球的孝子,是人類的救星,不然以後連田地都沒有辦法耕作。人就短視到把地都弄壞了,沒東西種了,到時候再說。你說愚痴不愚痴?這個就是重利輕義的嚴重,完全呈現在我們面前。以前的人為什麼不輕易離婚?因為他想到他的孩子。現在的人為什麼這麼輕易就離婚?他不考慮那麼多,他的好惡情緒特別強烈。其實都是功利的思想觀念侵蝕了我們的心,現在一想到的是自私自利,而不是想到道義,這是最大的危機。
所以怎麼扭轉溫室效應、扭轉整個大自然的破壞?轉變人心是最根本的,能把倫理道德因果教育普遍傳遞開來。上天都是很垂愛的,有好生之德,哪一個地方在弘揚中華文化,那個地方災禍特別少。我們那個時候在廬江,當地政府支持、老百姓很認同,二00八年五月十二號汶川大地震,安徽右邊的上海、江蘇、浙江都震得很厲害,安徽沒有震感。我們那天都在,地震學家測不出地震。大家注意看,從四川這樣震震震,蹬,安徽跳過去,你相不相信?你去問科學家為什麼?很多無形的東西他看不到,可是這個都是擺在我們面前的事實。很多大的災難來的時候,同一條街道上的,有的人有事,有的人沒事。
在《二十五史》裡面很多這個公案。二十四孝其中一個「李忠避震」,一萬多戶都震倒了,那個地震震到他們家分成兩條,經過他們家以後又合起來,就只有他們家沒有震倒。大家有沒有信心,災難來了時候,就你們家沒有倒,有沒有?孔子在這裡,你們沒有依教奉行。孔子說,「天之未喪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老天要讓道統從我身上傳下去,任何人都傷不了我。大家要有這個信心。「能以身任天下後世者,天不能絕」。我們翻到二十三頁,「君子安而不忘危」,這個態度非常重要。人沒有那種憂患意識,就像溫水煮青蛙,青蛙很溫暖、很舒服,最後就煮死了。真的,人過安逸的生活,他的欲望就不知不覺在膨脹。下一代都沒有勤儉的態度,他都是享受物質,他就懶惰,他就不感恩。不滿足他,他就不高興,都順境。
我們上一代爸爸媽媽,刻苦耐勞,又勤儉,又特別感恩,又特別有責任心,都是從刻苦當中形成的德行。所以假如你們家很有錢,不要讓孩子知道你有錢,這才是有智慧。孩子三歲、五歲坐在車上就在那裡,以後我媽的錢是我的。你完蛋了,養個敗家子,三、五歲就在打你財產的腦筋,你還在那裡小孩子好可愛,這個就是沒有防微杜漸的洞察力。真的,有錢,最保險的是什麼?放在哪裡?放在陰德裡面,「積善之家,必有餘慶」。你錢都擺在那裡,要不人家看著起邪念,要不就是敗家子在那裡打算。我們看到,第一句就講到,《論語》:
【子曰。人無遠慮。必有近憂。】
人沒有深遠的思慮,他必然隨時遭遇不可預測的憂患。我們看現在的人,往往家庭夫妻、孩子、親人之間出現一些狀況,都會讓他措手不及,甚至於很難接受,怎麼我兒子會這樣?怎麼事情會這樣?其實這些事,可能都三年、五年前,都有徵狀了,看不到,都沒有去分析、沒有去思考,都忽略掉了,等孩子這些事情嚴重到很難處理了,才有警覺性。為什麼人現在警覺性這麼差?名利心太重,自己的觀照能力、覺察力就低。所以欲令智迷,利令智昏,真的,不是假的。
在《韓詩外傳》裡面有一個故事,有一個小偷,到一個大戶人家偷金子。他真厲害,沒去過的地方,不知道他的鼻子還是什麼有靈感,真的還把人家的金子找到了。可是光天化日之下找到金子,當場就被人家給活捉了,把他押到縣衙。這個縣太爺很納悶,你大白天到大戶人家偷東西,這麼多人,你沒看到人家在旁邊嗎?他說,有嗎?我只看到金子。這個故事,很值得人深思。現在人重名重利,他什麼都沒看到,只看到什麼?money、money、money、money而已;或者是他就要升官,他只看到升官。他孩子需要什麼、家庭需要什麼、父母需要什麼,他可能慢慢的被這些欲望最後麻木不仁,沒有那個感同身受的心,都是被欲望給障住了。所以這句話提醒我們,在做事上目標要遠大、要有遠慮,辦事的方法要周詳,而且還要預防流弊,這麼做了,後面會不會有副作用、不良影響,人要清醒到這種程度,要很冷靜。
其實只要無欲,人就能無私,人就能冷靜。只要有欲了,就很難無私,很難客觀。所以要成就事情,都還得從格物開始。而做人,我們學的是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這個目標。既然要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那要想得遠。我要怎麼經營我的家族,我自己的團體、自己的企業,怎麼樣給這個社會帶個好頭,這遠慮。現在商場上沒有商道,社會危難,從我開始。現在社會缺乏倫理道德,我的社區來落實倫理道德,給天下做榜樣。把我們學的修齊治平真正落實在我們這一生,大家說好不好?好。你們的誠心有感,祖宗有應。我們一月份,一月初會安排,邀請到台灣耕心蓮苑,做了十三年,兩個創苑的老師,親自給大家現身說法。聽了不能白聽,聽完就得幹,隨分隨力,在自己的社區開始做,不分彼此,由我無私來奉獻,我帶頭。而且整個社區,大家是生命共同體,所有人的下一代都在這個環境成長。這個環境都是充滿人情味、充滿道德、充滿熱心,有哪個住戶說反對、反對,不會的。但還得有人帶頭,把這個風氣帶起來。
所以這個遠慮,就是很深遠的為國家社會、為民族著想,而不是只是我做個好人就好了。現在學傳統文化,孔子講,「汝為君子儒,無為小人儒」,心量要夠大。雖是在單位裡面,但是都希望把自己的家庭跟單位做好,能夠帶動社會良善的風氣。商道從我開始,師道從我開始,醫道從我開始,君道從我開始,君是領導者。夫妻道從我開始,媳婦道從我開始,丈夫道從我開始。孝道,為人父之道,為人母之道,從我開始復興起來,這樣就對了。我們假如還不能這樣遠慮,下一代能不能繼續文化綿延,繼續生存在這個地球上,都值得商榷。所以我們互相恭喜,出現在這個大時代,是不?告訴大家,是你自己要下來的,沒人逼你,不怨天、不尤人。孔子就是這樣,「下學而上達」。下學,學倫常道理,從所有的人事物當中,明白這一生的責任在哪裡。上達,達天命。知道這一輩子來不能混,這一輩子來該幹什麼重要的事。
「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遠」。大家恢復掉下來的記憶了沒有?恢復沒有?「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每個人曾經發的願,一定要圓滿,不然就不守信用。我們剛好在談「信」這個重點。其實人生很有意思的,我總想著要做生意賺錢,怎麼幹幹幹到最後還得回來幹老師。就是什麼?該你幹的,你跑都跑不掉,老實一點,老老實實、歡歡喜喜去做。真的都沒想過要當老師,最後還是走上教育這個行列。不過該幹的,幹了以後,心裡特別踏實。也要往孟子講的「仰不愧於天,俯不怍於人」,那種快樂。我們看下一個是《易經.繫辭下傳》裡面講的:
【子曰。危者。】
什麼是危險的狀況。
【安其位者也。】
就是安居其位,作威作福。其實這個就是,『安其位』就是在一個位置當中享福。其實,每一個位置是要服務人的,是要帶領人的,位置愈高責任愈重,怎麼是在那裡安逸、享福?所以范仲淹先生說的「先天下之憂而憂」,有位置可以服務人,要考慮得深遠,老百姓還沒擔憂,就先擔憂了,這樣就能提早教化老百姓,他就不會有那些憂患跟痛苦。所以假如地方的政府知道,夫妻相處很重要,每一對夫妻結婚以前先上課,那就是他在盡他的職責。教化人民,是所有有權力的人,不管你是公家還是私人,應該盡的責任。
【亡者。保其存者也。】
會危亡的是什麼情況?『保其存』就是自以為能長久保存,反而他容易出現危亡的時候,他就沒有危機意識,沾沾自喜,其實不進則退。
【亂者。有其治者也。】
最後為什麼會混亂、會危亂?就是自以為已經太平了。我們看很多要亡國的前夕都是粉飾太平,那個亡國之君還在那裡載歌載舞,旁邊的人都在那盡講好話,都不給他講實話,他自己也沒有用心去了解狀況,這是以為太平了。或者是真正不錯,他自滿了,他覺得你看,我所治理的成績,比以前的人都好,比古人都好,他的亂快來了。人一自滿,德行能力就上不去,諫言聽不進去,亂就要來了。所以人要時時覺得不足,要戰戰兢兢,他才會不斷提升德行跟能力。為什麼說少年得志大不幸?他年紀輕輕就覺得自己不可一世,『亂著,有其治者也』、「亡者,保其存者也」,他一直守在他以前那個成績裡面,跳不出來。
【是故君子安而不忘危。】
雖然在安定的社會,他不忘記會有危難、危險產生,居安思危。很多政治人物,他參與了整個國家社會的經濟發展,都一直歌功頌德這些發展。結果三十年之後,這個大官對著電視痛哭,他說他對不起國家,因為他掌權力的時候,不斷的追求經濟,卻忽略了教育。現在他看到報紙上面殺父害母這麼多,他覺得他有愧!當時候這些全部歸他管。所以必須要能在富裕的時候,看到危險在哪裡,不能忘了人心是本,教育是本。
【存而不忘亡。】
生存得不錯,不忘會滅亡的危險。
【治而不忘亂。】
雖然太平,卻不敢忘了隨時有可能會動亂。
【是以身安而國家可保。】
自身平安,還能把國家帶領治理得好,都來自於他謹慎的態度,居安思危的態度。所以:
【《易》曰。】
這是《易經》的否卦,否極泰來的否卦。這個卦裡面的第五個九五爻辭講到,這個爻辭,每一卦有六個爻辭。
【其亡其亡。繫於苞桑。】
這個『其亡』就是或許會有危亡,或許會危險。常常這麼警惕的人,『繫於苞桑』。因為他有危機意識,反而不危險,反而很安全。「繫於苞桑」,比喻就像綁在叢深的桑樹一樣,很穩,不會倒。反而是每次都說沒事、沒事,其必有事。是不是這樣?你看很多人,沒關係、沒關係,沒問題、沒問題,最後都一大堆問題。因為他把事看得太輕鬆、太容易,沒有那種慎重,戒慎恐懼的心,做不好事情。反而話都給你講得很容易、講得很誇大的,這樣的人不能相信。反而都是,我試看看,我盡力,這樣的人反而比較慎重其事。馬上你一講,連試都還沒試,沒問題,沒問題,包在我身上,這個你要謹慎再觀察一陣子。所以這裡也提到,《易經》興盛在哪裡?
【其於中古乎。】
『中古』就是商朝末年跟周朝初年這段時間。而作《易經》的人,周文王作六十四卦。
【其有憂患乎。】
周文王是在監獄裡面作《周易》的,所以它含有很高度的居安思危的警覺性。為什麼《易經》可以趨吉避凶,它不是沒有原因的,他們都洞察得很深遠。比方坤卦,「履霜堅冰至」,你看講得多好!一個人踏著薄薄的霜。不過這個在馬來西亞講,比較不契機,你們想像一下。秋天霜來了,踏上去就知道,什麼不遠了?冬天的堅冰,你在上面馬車可以走,那個時間快到了。他可以洞察機先、見微知著,有這個謹慎,有這個能力、智慧。
我們最後來看一篇文章,當官的人要這麼謹慎。二十六頁,《說苑》。
【孫叔敖為楚令尹。】
『令尹』就是丞相,就是君王底下最高的行政長官。孫叔敖大家都認識吧?就是看到雙頭蛇,怕後面的人也看到會有不幸,他就把雙頭蛇打死了。特別有愛心,為人著想。他當到楚國的「令尹」。
【一國吏民皆來賀。】
國家的官員、老百姓都來祝賀。
【有一老父衣粗衣。冠白冠。】
『粗衣』就是很粗糙的衣服,就是喪禮的時候穿的,還帶著『白冠』,那是去弔喪的。
【後來弔。】
他還比較後面來。孫叔敖,大家想一想,看到所有的人來祝賀,突然有一個人穿喪服來弔喪。假如是你今天升官,看到這一幕你會怎麼樣?拿掃把來。但是你看賢人不一樣:
【孫叔敖正衣冠。】
看到老人來了,不管他是什麼用意,最起碼要尊重。
【正衣冠而出見之。謂老父曰。楚王不知臣不肖。】
楚王不知道我不賢,還讓我做令尹,實在很慚愧。
【使臣受吏民之垢。】
這個『垢』就是詬病、指責。我會做不好,還會讓人民指責我,楚王看錯人了,用了我。
【人盡來賀。】
所有的人來祝賀。
【子獨後來弔。豈有說乎。】
您是不是有什麼要指教、要給我提醒的?
【父曰。有說。】
有些建議。
【身已貴而驕人者。民去之。】
自己已經富貴了,很有錢、很有地位,而驕傲人,那老百姓也會捨棄他。其實這個不是當官的,所有領導者、有地位的人,都要省思。有了地位,造福於人,造福於學生,造福於你的員工,而不是在那裡作威作福,傲慢不堪。『身已貴而驕人者,民去之』,你會失人心。
【位已高而擅權者。】
有高位置的,還擅用職權。
【君惡之。】
你的君王、你的人主會厭棄你,會罷黜你,這樣也對不起自己領導的信任,這是太糟蹋人的信任。
【祿已厚而不知足者。患處之。】
自己的薪水、俸祿已經很厚了,還不知足,他就要遭受災禍了,最後貪贓枉法就完蛋了。而且在高位,那個錢,「爾俸爾祿,民膏民脂」,怎麼可以貪?怎麼可以糟蹋?「下民易虐,上天難欺」,這個積下來的惡,老天爺都記住了。弄權一時,淒涼萬古。所以:
【孫叔敖再拜曰。敬受命。】
人家穿著喪服來,講的話還是這麼直截了當警告他,他馬上歡喜,恭恭敬敬接受他的教訓。而且還說,請您繼續再講:
【願聞餘教。】
聞過欣,直諒士,漸相親。
【父曰。位已高而意益下。】
位置愈高,愈要謙虛。
【官益大而心益小。】
官位愈大,做決策影響的面愈廣,一定要小心謹慎,不可馬虎。
【祿已厚而慎不敢取。】
俸祿已經很多了,謹慎不敢再多貪國家的一分錢。
【君謹守此三者。足以治楚矣。】
守住這三個原則,就能治理好楚國。為什麼?因為他以身作則,身修家齊國治。最後真的,在孫叔敖的治理之下,楚國大治。而且誰有功勞?這個老人功勞很大,這是他國家民族的救星。所以從「曹劌論戰」,我們也體會到,所有掌權者要有孫叔敖這樣的心境,才能真正盡好自己的本分,才能讓自己國家社會免於危難。好,今天「曹劌論戰」就跟大家先論到這裡。我們下個禮拜,接著就「信」還有「禮」這個部分跟大家再做交流。好,謝謝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