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祖壇經 (第十七集) 1986/11 美國達拉斯 檔名:09-005-0017
請掀開經本,第二十四面第三行,志道禪師:
【僧志道。廣州南海人也。請益曰。】
這也是來參學,向六祖大師請教。
【學人自出家。覽涅槃經十載有餘。未明大意。願和尚垂誨。】
像這些地方,我們應當特別留意的,就是前面曾經跟諸位提示過的,古人學一個東西他都專,都是一門深入,所以到祖師門前一請教,一經指示,他就能夠大徹大悟。這個道理沒有別的,就是因為他用功很勤,長時間的鍥而不捨,他在那裡努力,所以才有這樣的效果。這是值得我們特別要注意,也是值得我們學習的地方。他是在《涅槃經》上下了十年多的功夫,雖然『未明大意』,就是沒有能夠大徹大悟。但是功夫的確是花了十年多,到這裡來請教大師,求大師慈悲『垂誨』,「垂誨」就是慈悲教誨。
【師曰。汝何處未明。】
《涅槃經》念了十年,當然念得很熟。所以他就問他,你說不明大意,哪個地方不明白?
【曰。諸行無常。是生滅法。生滅滅已。寂滅為樂。】
這是《涅槃經》的經文,這四句偈是過去離怖畏如來所說的。在《涅槃經》十三卷裡面有這個故事,有一個公案,這個故事也非常有趣,說出從前菩薩求法不捨身命。這是佛在行菩薩道求法的時候,他住在雪山,在雪山修行。這個時候帝釋天,我們中國人稱為玉皇大帝,他見到了。見到的時候他也吃了一驚,這個人發這麼大心,想要修出三界、了生死,證無上菩提,這實在是不容易。於是乎他就變一個羅剎(就是惡鬼),變個羅剎來試驗這個修行人,看看他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於是羅剎就念了佛經上兩句偈,『諸行無常,是生滅法』。這個菩薩(就是修行人)聽了之後非常的感動,到處去看,聲音從哪裡來的,什麼人說的,看了半天也沒人,看到面前一個羅剎鬼,就問這是不是你說的?那個羅剎鬼說:是的。他說:你這個偈子不完全,應該後頭還有。他說:後面是還有,不過我這個肚子很餓,好多天都沒吃飯,現在我又不想說了。他說:什麼條件你才可以說?他說:我要吃飽,我才能說。他說:你吃什麼?他說:我吃人。人沒有,菩薩就考慮了一下,他說:好,你把後兩句說出來,我捨身供養你。羅剎鬼說:你說這個話靠得住嗎?他說:我是修行人,不打妄語,說到決定做到。於是羅剎鬼就把後面兩句說出來,『生滅滅已,寂滅為樂』。這個時候他聽了這首偈子,所謂是「析骨為筆」,用自己身上的血到處寫,希望什麼?希望佛法能夠流通,不要喪失掉了。這是捨身供養羅剎,羅剎馬上就恢復他自己本相是帝釋天,非常的感動。所以,從前修行人為法捨身,不計其數。這是菩薩在修行,修菩薩道的時候有這麼一段公案,《涅槃經》裡面說得很清楚。志道禪師就是在這首偈子他有疑惑。
【於此疑惑。】
對這首偈子疑惑。
【師曰。汝作麼生疑。】
『作麼生』,可以說在唐宋時候是一句口頭語,拿現在的話就是:你為什麼會疑?「作麼生」就是為什麼,你為什麼會生疑?志道就說:
【曰。一切眾生皆有二身。謂色身法身也。】
他這個疑的根源從這來的,一切眾生都有兩個身,一個『色身』,就是我們現前這個「色身」,另外一個是『法身』。
【色身無常。有生有滅。法身有常。】
色身是無常,法身是有常,可是法身雖然有常,法身是:
【無知無覺。】
我們色身是無常,但是它有知有覺,它是個生滅法;法身雖然是真常,但是它無知無覺,它是不生不滅的。他就執著在這一點。
【經云生滅滅已。寂滅為樂者。不審何身寂滅。何身受樂。】
他說不曉得到底是哪一個身,這兩種身,哪一個身寂滅,哪一個身在那裡享樂?
【若色身者。】
假如說色身在那裡享樂的話,就是:
【色身滅時。】
這就是講人死的時候。
【四大分散。全然是苦。苦不可言樂。】
當然這樣一說就不是我們這個身來享受了。
【若法身寂滅。即同草木瓦石。】
一切萬法就是法身,法身無知無覺,那到底是:
【誰當受樂。】
說寂滅為樂,這個樂什麼身來受?說色身有問題,說法身也有問題。
【又法性是生滅之體。】
生滅是色身,法性是色身的本體。
【五蘊是生滅之用。】
色受想行識,就是我們這個生滅身的受用。
【一體五用。】
體雖然是一個,作用有五種。
【生滅是常。生則從體起用。滅則攝用歸體。】
這是講生滅是個常道,是個常法。
【若聽更生。即有情之類不斷不滅。】
『聽』的意思,就是說我們同意、認可它,就是生生世世永遠在那裡循環不息。這樣一來,這個有情的世間,我們今天講一切動物,有情眾生它不斷、它不滅。這個斷滅是個暫時的現象,因為這裡滅了,經上說四十九天它又投胎了。可見得,實實在在講,它是不斷不滅。這個就現象上來觀察。
【若不聽更生。則永歸寂滅。同於無情之物。】
如果我們不同意這個看法,滅了以後永遠不會再生,那就永遠寂滅,永遠寂滅就變成無情,磚頭、瓦塊,變成這些東西。
【如是則一切諸法被涅槃之所禁伏。尚不得生。何樂之有。】
「寂滅為樂」,樂在哪裡?寂滅就是涅槃,所以這樣一看,涅槃很可怕;如果一證到涅槃的話,那就像他所講的,如果永遠不生就永遠寂滅,這個實在講,就像小乘人掉到涅槃坑裡去了。其實小乘掉到涅槃坑,還不是他這裡所說的,他這個地方所說涅槃,人就變成無情的磚頭、瓦塊、石頭之類的,這叫成佛嗎?這個叫證涅槃嗎?這又樂在什麼地方?人真的變成一塊石頭,石頭是無知無覺,它知道什麼樂?怎麼可以叫寂滅為樂?他的疑問在這個地方。這是他念《涅槃經》念了十年,參不透的地方。諸位要曉得,經上常講「一迷一切迷,一悟一切悟」,如果他在這個地方要開悟了,全經整個教義都貫通。可見得,我們看前面,也有看到念《涅槃經》的,像無盡藏比丘尼,各人迷的地方不一樣,有的人在這幾句上迷了,有的人那幾句上不通了。所以一通一切都通了,這是疑情之所在。
【師曰。】
六祖大師聽他這麼說,這就告訴他:
【汝是釋子。何習外道。】
你是佛弟子,你怎麼學了外道?因為前面所說的,完全是外道的見解、外道的思想,那不是佛法,他的思想、見解完全錯了。他說,你怎麼會學外道?
【斷常邪見。】
你把一切事理看是有常有斷,看成一個生滅法,這個見解是錯誤的,拿外道的邪知邪見:
【而議最上乘法。】
你拿它來討論、議論佛經(《涅槃經》是上乘法,佛最後所說的),這個是大錯特錯。
【據汝所說。即色身外別有法身。】
其實要知道佛法裡頭,我們前面聽六祖講過,在其他經論上也看到過,像《彌陀經》上我們也討論過,說一體三身,三身是一體。他現在把三身分了家,他這個見解錯誤就錯在這個地方,不知道三身是一體,他以為色身外別有法身,所以才有這種錯誤的看法、錯誤的見解。
【離生滅求於寂滅。】
因為有兩身才有這個意思,捨生滅法,求不生不滅法,『寂滅』就是不生不滅。
【又推涅槃常樂。言有身受用。】
經上講的「寂滅為樂」,你在那裡推想有一個身在享受這個樂。
【斯乃執吝生死。耽著世樂。】
他把涅槃、寂滅為樂,也把它比喻作五欲六塵這種之樂,為什麼?色身可以享受。他有這個意念在,他的生死心沒有了。所以還是『執吝生死』,「執」是執著,「吝」是吝惜,沒有放下。所以還是耽染世間五欲六塵之樂,他這個沒放得下,所以他才有前面的疑惑。正因為他沒有徹底放下,所以十年《涅槃經》念了沒有悟處。這個也是一個原理原則,不管修哪一個法門,只要你心裡頭有一樣東西沒有放下,就是障礙。拿我們今天念佛來說,我們得不到一心,甚至於得不到功夫成片,你曉得原因在哪裡?心裡必定有一樁事情沒有放下。如果真正放下了,沒有不得一心的。
經上明白的開示我們,「若一日到若七日」,我們昨天晚上在《彌陀要解》裡面討論過。你心裡有執著、有放不下的,那這個沒有法子,佛號念一輩子都得不到功夫成片,那一心就別指望了,功夫成片都得不到。這是我們要大大的覺悟,無始劫以來,六道輪迴生死的根本,就是個放不下。所以祖師常常開示念佛人,要放下身心世界,什麼都不想,什麼都不要,一心一意只有願見彌陀、求生西方,只有這一念。這樣的人沒有一個不往生,沒有一個不成功,時間很短,很快就能夠得到,這是我們要真正警覺到的、要體會到的。人家行,行在哪裡?我們不行,不行在哪裡?總得要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參禪的人有這個執著,執吝就是放不下,他不會開悟,障礙他的悟門,別說他念十年,念一百年也不會開悟。大師在此地點破他的迷關,幫助他打破這個迷關,使他能夠大徹大悟。
【汝今當知。佛為一切迷人認五蘊和合為自體相。分別一切法為外塵相。好生惡死。念念遷流。不知夢幻虛假。枉受輪迴。以常樂涅槃翻為苦相。終日馳求。佛愍此故。乃示涅槃真樂。】
這一段是說明佛說法的用心,正因為眾生有病,佛用這一帖藥來對治眾生的毛病,於是乎佛就有法可說。而這幾句話,說的是我們有情眾生的真相,真實相。五蘊和合之體有沒有?有,這是事實。外面一切法塵,這個境界相有沒有?也是有。病在哪裡?病在我們錯認了。我們對於自體相是過分的執吝,執著、愛惜放不下,以為這個就是我。而不曉得,事實是什麼?事實,它不是我,是我所。就是我所有之物裡頭的一種,並不是我,我是不生不滅的,這是生滅的。好像我們穿衣,這是我的衣服,我的衣服是個生滅法,穿破了,不要了,再去做件新的;我們現前身體也是我所有的,跟衣服一樣,壞了馬上再換一個,換個新的。要懂得這個意思,這個不是我。你要曉得是我所,那捨身受身就方便了。所以他遇到羅剎鬼,他肯把這個身體布施給他、供養給他,你需要,我捨給你;捨給你,他馬上又得個身。我們今天為什麼捨不得?因為執著我身只有一個,捨了之後永遠沒有了,這就是我,我沒有了,這就錯了,錯在這個地方。所以要曉得我是永遠在的,不生不滅,我所有的是生滅法,要明白這個道理。所以身可以布施。
外面一切法界相也是有,病在哪裡?病在你分別,也病在你執著。所以離開一切分別、執著、迷惑,這個法界的實相就現前了。那個時候你所見到的就是諸法實相,與諸佛菩薩所見的沒有兩樣。我們今天見這個相是虛妄相,把實相變成虛妄相。虛妄在什麼地方?就虛妄在我們迷、我們執著,就是迷與執著,眼前的實相不認識,所以佛說為虛妄。其實相哪有虛妄?是你對於一切相,虛妄的見解,虛妄的認識,虛妄的分別執著,是說的這個,這虛妄相講這個。所以離開這些虛妄,立刻所有一切相內外統統是真實的,這叫實相。所以實相跟虛妄相是一不是二,不是說虛妄相之外還有個實相、實相之外又有個虛妄相,那就搞錯了。正如此地講,法身之外還有一個色身,色身之外還有一個法身,他也弄錯了,他不曉得是一不是二。所以這個要認識。
因為他迷惑、執著,他就『好生惡死』,生就喜歡,死就恐懼、就害怕。『念念遷流,不知夢幻虛假』,凡所有相皆是虛妄,所以相不是真實的。因為這個錯誤的觀念,這個錯誤的想法、錯誤的看法,於是乎就變現出六道輪迴,自作自受。好像人做惡夢一樣,夢是假的,他把假的當作真的,所以他也很痛苦,他夜夜都在受苦,就是這個道理。『以常樂涅槃』,「常樂涅槃」是真相、是實相、是自家本來面目,因為迷了常樂涅槃,所以就變成六道輪迴、變成三惡道。『翻為苦相』,怎麼變的?這個變是自己變的,不是別人替你變的,就是你迷、執著;破迷、斷執,那馬上就恢復,就能夠離苦得樂。所以這是把凡夫病根說出來。凡夫,『終日馳求』,患得患失。『佛愍此故』,佛憐憫眾生迷惑顛倒,胡作妄為,『乃示涅槃真樂』,「涅槃」是不生不滅,指示出我們有不生不滅的真樂。
【剎那無有生相。剎那無有滅相。更無生滅可滅。是則寂滅現前。】
這段文也是《涅槃經》裡面很重要的意思。『剎那』是極短的時間,所謂一彈指有六十個剎那,可見剎那是很短的,就是一彈指的六十分之一,這是講極短的時間,沒有生相,也沒有滅相,可見得本來是不生不滅。『更無生滅可滅』,要有生有滅,那這個相就是實在的、就是真實的,不能叫虛妄;正因為這個相,實在連生滅的相都找不到,可見得它是虛妄的,它不是真實的。經中常講,「一彈指六十剎那,一剎那九百生滅」,都是說這個意思。不生不滅,叫『寂滅現前』。所以佛眼睛裡面看一切眾生,終日生而無生,滅而無滅,無生無滅,這就是實相,這就叫「寂滅現前」,寂是清淨,清淨寂滅。
【當現前時。亦無現前之量。乃謂常樂。】
現在人都很著重講這個『量』,假如真的落在量上,那又落實了,那又確實有這麼一樁事情。正是《金剛經》上所說的,「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虛妄就不會落在量上;「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這都是說的是虛妄,不是真實的。正因為事實真相如此,所以即在現前之時,「亦無現前之量」,這個叫『常樂』。所以經上所講的「寂滅為樂」,這個樂不是苦樂之樂。而志道法師他誤會了,他把這個樂當作苦樂之樂,與苦相對的這個叫樂,哪裡曉得佛講的樂,是苦樂二邊統統都沒有了,這個是樂,這是真樂。
【此樂無有受者。亦無不受者。】
怎麼說『無有受者,亦無不受者』?無不受就是有受,這個意思說得圓滿。「無有受者」,你沒有受樂的心,你要有受樂的心,那你就變成凡夫了,你還有一個心在受樂、在享受。前面大師給我們說,真心是什麼?「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你心裡頭還有樂,那你就不是真心,真心裡頭什麼都沒有。所以說「此樂無有受者」,這在理上講、體上講。「亦無不受者」,這個無不受者就是剛才講的身,你入到這個境界,你是真樂。可是你那個樂,絕對不是世間苦樂之樂,的確就是經上講的清淨寂滅之樂,這個樂是真樂,這個樂裡頭沒有煩惱。諸位要曉得,苦樂憂喜捨是煩惱,七情五欲是煩惱,你這個樂裡頭沒有煩惱,這叫真常之樂。這個境界是要自己去體會、去實證,說不出來的。
【豈有一體五用之名。】
一體五用是事實。為什麼大師在此地說,『豈有一體五用之名』?這就是因為志道法師執著一體五用。「一體五用」是佛常常說的,那是為眾生分別而說,要曉得一體五用、五用一體,這個是事實真相,你要執著,你要在這裡分別,那就錯了。這個就是連言說、分別都不可以,正是大經裡面所說的,我們要離言說相、離名字相、離心緣相,這種清淨寂滅之樂你才能夠體會得到。
【何況更言涅槃禁伏諸法。】
那是更錯誤的一個看法,這種看法、想法大錯特錯,『涅槃』怎麼會禁伏諸法?「涅槃」得大自在,真解脫!怎麼會禁止?怎麼會是伏一切法?沒有這個道理的。
【令永不生。斯乃謗佛毀法。】
這種見解,這種想法,這個說法,那是『謗佛毀法』。其實他不是有意的,他是確確實實讀經,在這個裡頭產生了一種錯誤的見解,錯誤的一個想法。大師在這一番開示裡面,把這個病根說出來了。這些病根可能我們自己都有,我們如果不明白這個道理,不明白這個事實真相,什麼時候我們才能自度?什麼時候我們這一句佛號才能念到功夫成片,決定有把握往生西方世界?所以這一番開示對我們是有很大利益的。底下大師把這個意思,總結幾句偈子來說明。
【聽吾偈曰。】
下面一共有八首偈頌。第一首說明涅槃的定義:
【無上大涅槃。圓明常寂照。凡愚謂之死。外道執為斷。】
前面這一句是講涅槃之體用。《楞伽經》上說,「妄想不生,不起不滅」,這就叫涅槃。它的作用是『圓明常寂照』,這說了五個。「圓」是圓滿,一絲毫欠缺都沒有,體性圓滿、作用圓滿、智慧圓滿、德能圓滿,沒有一樣不圓滿,這是誰?就是自己本人。「明」是講的妙淨明心,就是真心,所以涅槃就是真心,儒家講明德。「常」是永遠就是這個樣子,不生不滅,無始無終,這真正是自己。「寂」就是清淨,決定沒有散亂,這個叫寂。靈靈不昧那叫「照」,也就是說無論對什麼境界,現前的、不現前的,現在的、過去的、未來的,此界他方,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這叫照。所以,涅槃之德有圓、有明、有常、有寂、有照。很可惜的,凡愚之人,他看作死;外道,看作斷滅。這個都是迷失了『無上大涅槃』。再看第二首,第二首這是講邪見的根本。
【諸求二乘人。目以為無作。盡屬情所計。六十二見本。】
二乘是聲聞、緣覺,這兩種人有沒有體解到無上大涅槃?沒有。所以佛法裡面稱他們所證的叫偏真涅槃,不是無上涅槃,叫偏真涅槃。因為他們看,是『以為無作』,這個「無作」就是說不應作功德求涅槃。可見得小乘人,他的確他得到一種甚深的禪定,能把他的妄想伏住,叫妄想不生,不起不滅,這是涅槃的相,他有一點彷彿。換句話說,二乘人證得的涅槃,嚴格的來說是相似的涅槃,不是真正的涅槃。為什麼?他雖然妄想不生、不起不滅,但是圓明常寂照他都沒有,圓明照至少這三個字沒有,他有一點常、有一點寂,常跟寂他有一點,不圓滿。所以他是沾了一點涅槃的邊,不是圓滿的。
所以他那個見解也不是純粹正確,『盡屬情所計』,也就是分別、計度。而佛在《楞嚴經》上批評小乘人,就是證得的境界,那說得非常明顯,他說小乘人那個境界(就是聲聞、緣覺),是「內守幽閑」。他為什麼不能證得無上大涅槃?就因為他還有內守,他守住他那個幽閑的境界,這就是定,他守住他的境界,他不捨他的境界,他永遠在定中。所以小乘人依然還是有執著,他我執沒有了,他有法執,叫「內守幽閑,猶為法塵分別影事」,這是釋迦牟尼佛批評小乘人的境界,這個就是偏真涅槃的真相。你看與無上大涅槃,圓明常寂照,完全不一樣。這是『六十二見本』,「六十二見本」就是當年佛陀在世,一般外道就有六十二種錯誤的見解,邪知邪見。這個就是六十二種邪見的根本,就是人家把死、斷滅、無作,以為這個是涅槃,這個是所有邪知邪見的根本。我們再看第三首:
【妄立虛假名。何為真實義。惟有過量人。通達無取捨。】
這首偈是講一個真正通達的人,他心清淨,他不分別、不執著,曉得「六十二見」也不過是虛假名詞而已,「名可名,非常名;道可道,非常道」,所以只有這些假名,並沒有真正的意思。這就說凡夫、外道、二乘,他們分別執著的,都不是真實的事理,他是見解錯誤,不是實事、實理。所以『惟有過量人』,「過量人」就是指佛菩薩,大乘之人,『通達』,他對於這個事實真相明瞭,凡夫、二乘、外道他錯在哪裡、迷在哪裡,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你說瘋話也好,你說醉話也好,他聽了如如不動,沒有『取捨』,就是不取涅槃,也不捨涅槃。這就是《金剛經》上所講的「無住涅槃」,這是大乘菩薩他們的見解,所謂不住生死,不住涅槃。底下有三首都是講的正知正見,請看經文:
【以知五蘊法。及以蘊中我。外現眾色像。一一音聲相。平等如夢幻。不起凡聖見。不作涅槃解。二邊三際斷。常應諸根用。而不起用想。分別一切法。不起分別想。】
這就是佛與大菩薩們他們的見解、作用,是我們應當要學習的。『五蘊』是法,小乘人常講的法執,凡夫我執,『及以蘊中我』。世出世間一切法,把它歸納起來不外乎五蘊,所以五蘊就是一切法,執著五蘊就是法執,執著蘊中我,那就叫我執。『外現眾色像,一一音聲相』,音聲相是舉一個例子,眾色像裡頭舉一個例子。色聲香味觸法,色受想行識,要知道法法平等,為什麼?因為法法都是夢幻泡影,因為它都是有為法。佛在《金剛經》上說得很好,「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色法如夢幻泡影,聲法也是夢幻泡影,色聲香味觸法沒有兩個樣子,色受想行識也沒有兩個樣子,全是夢幻泡影,所以諸法是平等的。
我們在這個裡面見解,『不起凡聖見』。凡夫的見解,執著是有;聖人的見解,曉得這一切如幻。如幻沒錯,你對如幻要是有執著,那就錯了。佛菩薩曉得如幻,佛菩薩心裡決定不會有個「一切法如幻」,那就壞了。我們今天最糟糕的就是執著,平常我們執著這一切東西是有,好,現在佛給我們講「凡所有相皆是虛妄」,你就執著這一切相都是虛妄的,這又錯了。佛用這個話,無非是打掉我們一切有的執著,那個執著打掉了,佛講的這個也要把它丟掉,你才能夠得到真相。你這邊捨棄了,你又執著佛所說的,又錯了,那就是小乘人的執著,這是最難的。所以佛到最後實在是沒法子,告訴我們佛沒說法,哪個要說佛說法叫謗佛,這就是「法尚應捨,何況非法」,法就是佛法,也不能夠執著,它只提供我們一個參考,幫助我們開悟。你執著了,你就不會開悟。你二邊都不執著,你從自性裡面有悟處。所以說「不起凡聖見」,我們的心清淨、平等,凡聖的見解統統要放下。
『不作涅槃解』,涅槃、生死,事相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也不要執著生死,也不執著涅槃,二邊都不執著。所以『二邊三際斷』,「三際」是過去、現在、未來。三際斷了,心清淨,為什麼?不想現在,也不想過去,也不想未來。為什麼?三際不可得,你所想的全是妄想,三際真正不可得。所以你能夠把三際斷掉,你的心就清淨,心清淨就放光明,圓明常寂照,這個真我就能夠現前。「二邊」,凡聖是二邊,涅槃、生死是二邊,菩提、煩惱是二邊,凡是相對的都是二邊,統統捨掉,唯一清淨。這個境界就是佛法裡面講的,「無上大涅槃,圓明常寂照」,這是真實相。『常應諸根用』,「應」是相應,沒有不相應的;「諸根」就是六根,在眼叫見、在耳叫聞,見聞覺知,這就是圓明常寂照的大用。雖用,『而不起用想』,你起用想,你就把圓明常寂照變成八識,又變成生死了。圓明常寂照的作用是真有,從來就沒有斷滅過,諸佛如來如此,一切眾生也是如此,念念都是圓明常寂照。諸佛如來得到這個受用,凡夫失去了這個大用,就是因為你在圓明常寂照裡面,你起心動念,你分別執著。所以把那個真用失掉了,結果變成了迷用,迷惑、造業、受報,在搞這些作用,真常的作用沒有了。所以大師在此地教給我們,「而不起用想」。
『分別一切法,不起分別想』。前面兩句是講我們自受用,後頭兩句「分別一切法,不起分別想」是他受用。這個是真正的受用,分別是為他而分別,比如佛陀講經說法,是為我們而分別,他是不是真正有分別、真正有言說,沒有。他是為我們分別而分別,為我們言說而言說,他自己心裡面從來沒有個意思說,「我分別一切法,我在說一切法」,沒有,他沒有這個念頭。這就是所謂無說而說,「分別一切法」是說,「不起分別想」是無說,無說跟言說是同時的,不是分作兩段的,同時的,說而無說,無說而說。佛四十九年天天在說,從來沒有間斷的說,佛無說,為什麼?佛從來沒有起分別想。我們明白這個道理了,在日常生活當中,我們樣樣都在那裡分別、都在那裡做,分別就是不分別,作就是無作,這個就與佛法相應,就跟佛菩薩住世沒有兩樣。所以要學這樣,外面事情做得很圓滿,內裡面不生煩惱,內心永遠是清淨寂滅的,外面事情都會做得圓圓滿滿,利益一切眾生。所以佛法是生活,佛法要離開生活,那就不是佛法了。底下一首解釋寂滅樂,這是教我們要體會,要真正能夠明瞭動中有不動,才曉得寂滅為樂。
【劫火燒海底。風鼓山相擊。】
這兩句是指動。《仁王般若經》裡面講得很清楚,講這個世界要壞的時候,這個世間有大的火災,把這個世界燒壞,把這個世界燒成灰塵一樣的,『劫火燒海底』。『風』就是風暴,當然火裡面有大的旋風,使山都互相碰撞,這是講世界毀滅的相,這是動,非常之動。動中有不動:
【真常寂滅樂。涅槃相如是。】
如來所證得的是真實常住,所以叫『真常』,《楞嚴經》上講「獨妙真常」。菩薩所證得的境界,講到樂他有兩種,一種是無上菩提正覺,這個是樂;第二種是無上涅槃寂滅之樂。這首偈顯示,大動裡面有不動。我們要覺悟,我們今天身在動,心也在動,身心都是相,都是作用。我們身心動當中有一個不動,我們本性不動。從內來講,我們見性不動,我們眼識在動。所以你要曉得動中有不動,你要守住不動,不要著那個動。你要著那個動,執著那個動,那就很苦,你就很苦。你要能夠守住你的不動,把你的動當作什麼?當作作用,當作應付人、應付事,當作一種手段、一種作用。自己享受的什麼?享受的是不動。這個就是佛法,這就叫佛、就叫菩薩。佛菩薩跟我們不同的地方就在此地。他曉得我們這個身心,動裡頭有不動的,我們自己不知道,迷失了,所以我們只有苦,沒有樂。而佛菩薩只有樂,沒有苦,他有圓明常寂照之樂,他有這五種都是樂。我們這五個一個都沒有,圓沒有,我們欠缺的太多了;明沒有,我們愚痴;常也沒有,寂更沒有,照也沒有。所以我們這五個都沒有,這五個是我們本性,五個是真我。
假如我們一恍然大悟,明瞭這樁事情,原來我們這五個都有,我們只守住自己圓明常寂照,拿我們的思想、意識,就是八識,拿我們的八識,拿我們這身體去做什麼?做利益眾生的事業。與自己圓明常寂照妨不妨礙?不妨礙,一點都不妨礙,這就真正叫自利利他,而在利益眾生當中就修自己的圓明常寂照。圓明常寂照是性德,而我們有修德,我們的性德透出來,透得更圓滿,透得更明顯。這是《涅槃經》的意思。『涅槃相如是』,「相」是樣子,涅槃的樣子是這個樣子的。所以真正入這個境界,你問他有沒有生死?他沒有;你問他有沒有涅槃?他也沒有,生死、涅槃都不住。或者說,你問他有沒有生死?他說有,身有生死;問他有沒有涅槃?有,自性涅槃。所以說生死也可以,涅槃也可以,到這裡意思是圓的,它是一不是二。圓明常寂照是真常,永遠存在,不生不滅,作用是有生有滅。所以生滅跟不生滅是和合的,是一樁事情,不是兩樁事情。末後一首,這做總結,意思也很深。
【吾今強言說。令汝捨邪見。汝勿隨言解。許汝知少分。】
這個話很對。你聽,聽了不要分別、不要執著,你要悟入。如果你要隨語生解,那你又錯了,不可以隨語生解,你要體會到這個境界,你才能夠懂得一些,隨語生解那還是不懂得。所以祖師說法,佛說法也是這樣的,說,不得已,勉強而說。為什麼說?不過是幫助你把邪知邪見給打掉而已,就是為的這個,千經萬論不離這個宗旨。
【志道聞偈大悟。】
聽祖師這麼一開示,他大徹大悟。
【踴躍作禮而退。】
歡喜得不得了,十年多的疑團一下打破了。我們今天也聽了,我們這個疑團打不破,我們不開悟,原因在哪裡?人家有十年的基礎,有十年的疑情。所以「小疑則小悟,大疑則大悟」,我們從來也沒有提起這個疑情,所以聽了還是不悟。但是聽了不能說沒有好處,有好處,希望聽了之後要覺悟,要能把這些道理應用在日常生活當中,那就是真正修行。對於一個念佛人來講,很大很大的好處,能夠幫助你得一心。再看第七位行思禪師,這一位也是了不起的人,在禪宗史裡面是一個大大有名的人物。
【行思禪師。姓劉氏。吉州安城人也。】
俗家姓『劉』,『吉州』就是在現在的江西省,『安城』就是唐朝時候的安福縣。「吉州」現在我們稱為吉安,吉安就是這個地方,在江西的南方。
【聞曹溪法席盛化。徑來參禮。】
由江西到曹溪這個路不算遠,是很近的距離,聽說六祖大師在那個地方度化眾生,講經說法,所以他也來參學,來禮拜祖師。
【遂問曰。當何所務。即不落階級。】
他是自己的確有相當的成就,也有很好的境界,來見到祖師,求祖師給他印證。『所務』就是所做,這個話要拿現在的話來講,就是我應當怎麼做法,才不落在階級裡頭?『階級』,在佛法裡面講聲聞、緣覺、菩薩,菩薩從初住到等覺有四十一個階級。如果講從初信到等覺有五十一個階級,我們要怎麼做才不落階級,不落階級就成佛。所以這個話的意思,我要怎麼做法才能成佛,而且這個成佛是頓超,不落階級,頓超。
【師曰。汝曾作什麼來。】
祖師反問他一句,你曾經怎麼個做法?你說怎麼做不落階級,我問你,你過去怎麼做法的?
【曰。聖諦亦不為。】
『聖諦』就是無上菩提涅槃,我連這個都放下了。這個意思也就是說,身心世界、世間法、出世間法,我統統放下了。這就是佛,這不是佛是什麼?這都沒有了,統統放下,徹底放下,這個境界很高。祖師就說:
【師曰。落何階級。】
你落在什麼階級上?
【曰。聖諦尚不為。何階級之有。】
他哪還有什麼階級?沒有階級。
【師深器之。】
六祖大師非常器重他,確實是如此。
【令思首眾。】
就分派行思禪師叫他做大眾的好像班長一樣,派他出來當班長來領眾,可見得他這是頓悟、頓超、頓證。
【一日。師謂曰。】
這有一天,六祖大師告訴他:
【汝當分化一方。無令斷絕。】
你的法緣還很勝,不錯,你應當去教化眾生,不要老守在我面前。
【思既得法。遂回吉州青原山。弘法紹化。諡號弘濟禪師。】
所以他就回到他原來的家鄉,他是吉州人,江西吉安,回到那邊,那裡有個青原山,在那裡主持道場,教化一方。『紹』就是續佛慧命,弘法利生,續佛慧命。『諡號』是他老人家圓寂之後,皇帝送他一個名號,叫『弘濟禪師』。第八位懷讓禪師。這個都是六祖大師登堂入室的大弟子,我們中國佛教史裡頭佔很重要的地位,像青原思、懷讓、永嘉,都是非常了不起的人。
【懷讓禪師。金州杜氏子也。】
『金州』這個地方在現在陝西省,到民國年間的時候稱之為安康縣,就是這個地方的人,拿現在的話說他是陝西人,俗家姓『杜』。
【初謁嵩山安國師。安發之曹溪參扣。】
嵩山的安國師,也是當時很了不起的一位大法師。『嵩山』在中嶽,我們中國大陸上五嶽,它是在中嶽,在現在的河南省,在那個地方他也有相當的成就。『安國師』就打發他到曹溪去參禮六祖,叫他到『曹溪參扣』,到那裡去請教六祖大師。
【讓至。禮拜。】
懷讓到達曹溪,禮拜六祖的時候:
【師曰。甚處來。】
你從哪裡來的?
【曰。嵩山。師曰。甚麼物恁麼來。】
這個兩句話也就是考試他的,禪宗的機鋒話。拿現在話,『甚麼物』就是什麼東西,什麼東西,怎麼來的?他到這禮拜,什麼東西,怎麼來的?這個話就是這個意思。如果說我是個人,我走路來的,那完全就是凡夫。那六祖的確一聽就不必說了,好,你跟著大眾一塊學吧。可人家這一聽,答得就高明:
【曰。說似一物即不中。】
「恁麼來」是陪襯的話,重要的就是「甚麼物」,是個什麼東西?他答得妙,要說像一個物,怎麼說也說不中。這講什麼?真如本性,就是講自家本來面目,怎麼說也說不出來。所以這個一問一答,問就等於考試一樣,答案一說出來,馬上就考中了,六祖聽了就很滿意。
【師曰。還可修證否。】
你還要不要修,要不要證?
【曰。修證即不無。污染即不得。】
這個話是非常的高明。你問修證的相?有,我還繼續在修,繼續在證;可是染污,決定染污不到。性上決定不能染污,相上我還規規矩矩在修。六祖這就稱讚他說:
【師曰。只此不污染。諸佛之所護念。汝既如是。吾亦如是。】
說你到這個境界,這樣的,我跟你一樣,我也是這個境界。六祖每天也是循規蹈矩,也是在那裡相上修行,心上清淨。可見得這個境界是他自己親證的境界。下面就說,
【西天般若多羅讖。】
『讖』是預言。『西天』就是印度,印度當時有一個般若多羅法師,到中國來的時候曾經有個預言。這個預言到後面會看到。
【汝足下出一馬駒。踏殺天下人。應在汝心。不須速說。】
可見得從這個幾句話來講,六祖大師有神通,般若多羅能夠預先知道未來的事情,六祖大師也知道。所以他一見懷讓,這個時候告訴他,從前般若多羅法師有預言,你的門下,『汝足下』,就是你的門下,就是將來你的學生裡頭,有一個姓馬的。『馬駒』是比喻,好像龍馬一樣了不起,要『踏殺天下人』。這個人是誰?就是馬祖道一禪師,是懷讓的徒弟。中國的叢林就是馬祖道一他創辦的,所以在佛教裡面講,是一個很大的革命。從前修行都是各人自己修行,他提出一個主張,大家在一起共修,這叢林提倡共修。在他以前,聽經、聽法大家在一起,修行各人修各人的,彼此不相干。從馬祖開始,所謂建叢林,叢林他跟百丈禪師兩個人合作,他是個首領,百丈幫助他建立清規,就等於定憲法一樣,定這個規矩,那是百丈起草的。他們兩個人合夥,「馬祖建叢林,百丈立清規」,這是中國佛教一次大革命,由很散漫的變成了正式有規模的。叢林就等於說佛教大學,過去好像都是私塾,個人傳授的,這時候就變成叢林,有計劃大規模的來推廣,叢林就是佛教大學。是佛教一個重大的改革,也是中國佛教的特色,就是叢林制度。『應在汝心,不須速說』,你不必講,心裡知道就好,知道就好了。
【讓豁然契會。】
懷讓禪師那時候豁然大悟,體會到這個意思。
【遂執侍左右一十五載。】
他在曹溪住了十五年,跟著六祖大師。
【日益玄奧。】
這四個字是說他在十五年當中,他的道行天天有進步。
【後往南嶽。大闡禪宗。】
以後他離開之後,他住在湖南衡山,就是『南嶽』,在那個地方教化一方。再看第九位,永嘉禪師。
【永嘉玄覺禪師。】
『永嘉』是地名,在現在的浙江,就是浙江的溫州,那個時候叫「永嘉」。法師法名叫『玄覺』,後人尊稱他,不稱他的法名,就稱為永嘉大師。他有《禪宗永嘉集》、有《證道歌》流行在世間。他所遺留給後世的東西很少,就這兩樣東西,一個《證道歌》、一個《禪宗永嘉集》。但是對於中國佛教的影響除禪宗之外,幾乎任何一個宗派沒有不讀《證道歌》的,沒有不研究《禪宗永嘉集》的,所以他的影響力非常的廣泛。
【少習經論。】
就是年輕的時候他就學佛,學習佛教的經論。
【精天台止觀法門。】
對於天台止觀之法,三止三觀,就是智者大師所建立的這個修學的方法,他下過很大的功夫,很有心得。
【因看維摩經。發明心地。】
以後讀《維摩經》,他有悟處。『發明心地』,「發」就是開發,「明」就是光明,心地開發光明,我們現在一般人講大徹大悟,就這個意思,禪家講明心見性。他是在《維摩經》裡面大徹大悟的,雖然是徹悟,沒有人給他做證明。
【偶師弟子玄策相訪。與其劇談。出言暗合諸祖。】
那真了不起!『偶』是偶然,偶然有一次,六祖大師的弟子,六祖大師的學生名字叫『玄策』,他到溫州永嘉來。他是金華人,所以算起來他們算同鄉,金華離溫州相去不遠,這是住得很近,聽說有這麼一個法師,他去拜訪。『與其劇談』,「劇談」就是長談,所談的,看永嘉大師他這個見解、談論,真正是了不起,跟祖師見解都差不多。
【策云。仁者得法師誰。】
就問他,你的『得法師』,就是現在我們講的指導教授,你的和尚,你是跟什麼人學的?這些道理你怎麼悟出來的?
【曰。我聽方等經論。各有師承。】
他聽的經論不少,而且都是一些好的法師講經說法,所以他沒有一定的師承,他聽了很多,跟過很多法師學過。
【後於維摩經。悟佛心宗。未有證明者。】
以後,他自己講,他是讀《維摩經》自己有悟處,但是沒有人給他做證明。
【策云。】
玄策就跟他說:
【威音王已前即得。威音王已後。無師自悟。盡是天然外道。】
所以你必須要找一個善知識給你印證,給你印證的人,就是你傳法的和尚,就是你的親教師。如果你不找一個人來給你印證,你自己悟的,那都是天然外道。威音王這個事情,在《法華經.常不輕品》裡面所說的,那是講過去無量無邊不可思議阿僧祇劫之前,有一尊佛叫威音王如來,這個就是講那時候可以,從威音王以後就不行了,威音王以後一定有師承,一定要有老師指導,要有人給你印證,否則的話,你是天然外道。
【曰。願仁者為我證據。】
所以他很謙虛,「我們談的志同道合,你就給我做印證,你就給我做和尚好了」,相當謙虛。
【策云。我言輕。】
他說我這個地位不高,沒有分量,我給你印證,人家也未必相信。
【曹溪有六祖大師。四方雲集。並是受法者。】
這就勸他到曹溪,請六祖大師來給他證明。
【若去。則與偕行】
他說你要願意去,我陪你一道。
【覺遂同策來參。】
於是乎他也很樂意,玄策就陪他到曹溪來。
【繞師三匝。振錫而立。】
到了曹溪,見到祖師一定要禮拜的。他沒有禮拜,他見到祖師就是繞三匝,這個也是禮節,繞佛,也是禮節。繞三匝之後,他就站在那裡,『振錫』,手上拿著錫杖,振動了錫杖,他站在那個地方,一句話也不說。
【師曰。】
六祖看到這個樣子,就說話了:
【夫沙門者。具三千威儀。八萬細行。大德自何方而來。生大我慢。】
你怎麼這麼傲慢,到這來禮都不行一個?這是責備他的意思,為什麼這樣的驕慢?
【覺曰。生死事大。無常迅速。】
他來請教,就提出兩句話。這個意思就是說,你不是要我具足「三千威儀,八萬細行」到這來禮拜嗎?我因為事情太急迫,我來不及了。什麼事情這麼樣急,這麼要緊、這麼急?『生死事大,無常迅速』,連禮拜行禮的時間我都來不及。提出這個問題來。
【師曰。何不體取無生。了無速乎。】
六祖就開示他,教他,你為什麼不『體取無生』這個道理,了達『無速』,這個實相?這是提示他。永嘉禪師就說:
【曰。體即無生。了本無速。】
體認了自性本來沒有生死,自性沒有生死,『了』是一了百了,生死都沒有,哪裡還有遲速?遲速當然也談不上。這個是真正明心見性,徹底的悟入了。
【師曰。】
六祖就給他證明:
【如是。如是。】
一點都沒錯。
【玄覺方具威儀禮拜。】
這個時候才行見面禮,才禮拜。這是有時間了,事情解決了,到這兒來大事解決了。
【須臾告辭。】
他這一禮拜他就要走,祖師給他一印證,他就要走,他不留下來。
【師曰。返太速乎。】
他說,你怎麼要回去?走得太快了。
【曰。本自非動。豈有速耶。】
自性是沒有動,也沒有靜。你看《楞嚴經》上世尊給阿難開示的,在十番顯見裡面講,見性就是自性,不來不去、本無動搖、不生不滅,說了十個意思。自性,『本自非動』,那怎麼會太快?沒有太速。
【師曰。誰知非動。】
這再近一層逼他,誰知道本自非動,誰知道?永嘉說:
【曰。仁者自生分別。】
永嘉回答得好,你自己在分別,沒有說我知道,你在分別。這話就是,我沒有分別,而是你在分別。
【師曰。汝甚得無生之意。】
這讚歎他。不錯,很難得,你對無生(就是不生不滅這個宗旨)體會得很深,很難得。
【曰。無生豈有意耶。】
所以他們這個一問一答非常之妙,無生哪裡還有意?
【師曰。無意。誰當分別。】
沒有意思,誰分別?
【曰。分別亦非意。】
這個答得非常非常圓滿,分別也不是意,意裡頭沒有分別。這就是《楞嚴》裡面所講的「隨眾生心,應所知量」,實在是分別即是不分別。所以從這一問一答,永嘉大師確確實實真正徹悟第一義諦,到曹溪讓六祖做個證明。做證明,六祖就是他的老師,就是他的親教師、他的和尚,所以他是六祖的門人。
【師曰。善哉。少留一宿。】
好,留你住一晚上。所以他在曹溪住了一晚上,因此後來也留了一個佳話,叫「一宿覺」。
【時謂一宿覺。】
他在曹溪住了一晚上。大概跟六祖時間他算是最短的,只住一晚上就走了,還是祖師特別留他的,要不留他,當時就走了。
【後著證道歌。盛行於世。】
他是很了不起的人,回到永嘉也是教化一方,留到後世的東西不多,就是一個是《證道歌》、一個是《永嘉集》。《證道歌》很短,《永嘉集》也不長,薄薄的小冊子,可是佛教裡不僅是禪宗,任何宗派,沒有不念他這個小冊子的。《永嘉集》是講修證,修證的理論、方法,而《證道歌》完全講他證入的境界,講佛菩薩的境界。我們再看下面第十位,智隍禪師。
【禪者智隍。】
這是河北人。
【初參五祖。】
他也曾經到過黃梅,在五祖忍大師會下住過一段的時間。
【自謂已得正受。】
『自謂』,可見得不是真正得到,自己以為得到。實在講他那個時候心地很清淨,也是妄想不生,以為就證道了,所以他就離開黃梅,到河北。
【菴居長坐。積二十年。】
『菴』是一個小廟,他住在小廟裡面修定,常常在坐禪,在那裡住了二十年。
【師弟子玄策。游方至何朔。聞隍之名。】
『玄策』是到處去參訪,到處去遊覽,當然他也接引了不少人,這個很難得,接引不少人。所以到河北這個地方,就聽到有一位智隍禪師很了不起,地方人對他都非常恭敬,說他是一個得道的高僧,於是乎他去拜訪他。
【造菴問云。】
到他那裡去拜訪他,向他請教。
【汝在此作什麼。】
你在這個地方幹什麼?
【隍云。入定。】
他說,我在這個地方入定。
【策云。汝云入定。為有心入耶。無心入耶。若無心入者。一切無情草木瓦石應合得定。】
『無心』,那外頭的石頭它得定,它沒有心。
【若有心入者,一切有情含識之流亦應得定。】
像這些動物牠也應該會得定。你到底是有心還是無心?
【隍曰。我正入定時。不見有有無之心。】
這是講他入定的時候,有心跟無心他都放下,沒有分別執著。
【策云。不見有有無之心。即是常定。】
不見有有、有無,他這個有是貫下去的,就是有、無這兩種心都沒有,要『不見有有無之心,即是常定』,「常定」就沒有出入。
【何有出入。若有出入。即非大定。】
你還有出、有入,你這個不是大定,大定是常定,行住坐臥都在定中,這才真正是大定。
【隍無對。】
這個把智隍問倒了,他答不出來。
【良久。】
這是等了很久。
【問曰。】
智隍禪師就問他:
【師嗣誰耶。】
就問玄策禪師,你繼承哪一位,你的老師是誰?大概智隍在這裡二十年也沒有碰到對手,碰到玄策,被玄策整倒了。
【策云。我師曹溪六祖。】
說:我的老師是曹溪六祖。
【隍云。六祖以何為禪定。】
我這個禪定,你說是不對,那六祖以什麼為禪定?
【策云。我師所說。妙湛圓寂。體用如如。五陰本空。六塵非有。不出不入。不定不亂。禪性無住。離住禪寂。禪性無生。離生禪想。心如虛空。亦無虛空之量。】
這個幾句話,是他敘述六祖大師平常教誡學生,告訴大家什麼叫做禪定,把禪定的境界、禪定的受用、禪定的修學告訴大眾,指導大眾如何契入這個境界。今天時間到了,後面這一段文,我看還相當的長,今天講不了,我們今天就講到此地,下一次我們就從玄策禪師這一段話來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