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載

選擇影音主機
  • 視頻點播
  • 音頻點播
【請點選播放集數】

      滑鼠左鍵雙擊講演稿內容切換豎橫排 文字檔下載:docpdf    
 

易經與人生—謙虛的真諦  周春塘教授主講  (第二集)  2015/6/21  台灣台南極樂寺  檔名:52-569-0002

  Good morning。

  Good morning。

  大家好!昨天端午節過得很好嗎?好,太好了。

  我們上個禮拜談到一些《易經》比較基本的原則的問題。我們談到它為什麼是群經之首,而且說明了它的重要性。我們還提到《易經》最高的境界,不是要你翻天覆地做一番大事業,不是要你搴旗斬將做一番偉大的功臣,它只是要你和和平平、安安靜靜、心安理得的過完這一生,它叫做無咎。

  無咎這兩個字,這裡是不是有個黑板?這兩個字上星期我提到,可是因為沒有寫出來,也許有人不知道怎麼寫那兩個字。是很尋常的兩個字,在《易經》裡面的「無」字還不這樣寫。這兩個極為簡單的字,在《易經》裡面變成了一個非常重要的一句話。它要你無咎,要你一生中間沒有過錯、沒有後悔。這個聽起來很容易,大家都想一想,的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易經》這整本書就教你怎麼樣得到無咎這兩個字,如此簡單的一種生活上的理想,也可以說是生活上的一種享受,也可以說是生活上的一種成就。這個跟《孫子兵法》所談到的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那種境界是十萬八千里。這是我們真正的中華民族的民族精神,我們的成就在這個地方,我們未來的希望也在這個地方。我們靠這種心安理得、心平氣和的方式來生活、來教育、來感化人群,是我們民族的很偉大的一個精神的力量。

  今天我們想換一個話題,從題目上也看到,我們要談謙虛。謙虛是一種美德,可是也是一種力量,大家不要以為讓一步你就吃了虧,讓一步的便宜才佔得大。你整個生命的力量從這裡開始了,你重新開始了,你給人一個很不同的一種感覺,你讓人家感覺到這個世界很和平、世界很寬大、世界很美好。上次我們提到邵雍臨死的時候說一句話,他說:眼前的路一定要這樣,什麼?要寬。一定要寬,路一定要寬,前途才偉大,前途才光明,你自己走得過去,別人也能夠走得過去。這個世界不是一個自私的世界,這個世界是一個共同生活的一個共同的世界,必須要考慮自己,同時也考慮別人。

  今天我想談的問題是一種哲學上的問題,是一種宗教上的哲學,也是我們人文思想裡《易經》的一種哲學。這種哲學假如用得恰當,它把我們人文的精神、《易經》的精神全部暴露出來。所以這個所謂的哲學是包含宗教的、包含人文的。我談的哲學的問題之外,第二個問題實際上談教育。

  在談哲學問題之前,我不妨先談一下教育。因為這是一個非常重要的,攸關我們前途,攸關我們當下和前途的一件重要的事情。

  教育,這裡在座的都是佛教徙,我相信對宗教有非常深刻的體會和了解。宗教跟教育有一個共同的目標,也可以說一個共同的理想。這是什麼?大家都知道,宗教不外乎要你趨吉避凶、改過遷善,要你明白是非因果,還有真理的一種本性,佛教還要你脫離生死的苦海,還要你生到極樂世界的彼岸去。教育,一般的教育也有這個功能,也有這個目標。一般的所謂人文科學,不論是文學、哲學、藝術,包括我們的《易經》,它跟孔子、孟子、老莊這些哲學非常相接近,有一個共同的認識,就是要你去認識什麼是真理,什麼是真如的本性,原來的面貌,不是你的假象,不是他的假象,而是在你們後面的那個真正的東西,你說不定自己都說不出來的一種東西,那個叫做真理,佛教叫做真如。這種真理的追求、這種真如的探討是宗教的目標,也是我們人文思想、人文科學,包含《易經》在內,一個共同的目標。

  我們除了為自己做一點事情,所謂完成小我的這種美德,還要顧全大我的一種存在。這就是所謂的為人群、為社會做上最好的服務,做出最大的貢獻,哲學、教育不外乎就是這種理想。

  談到教育,最近在報紙上我看到一則很好的消息,聯合國每年都替全世界每一個國家做一個報告,這個報告叫什麼?叫做幸福指數報導,The happiness index。happiness index就是顯示這個國家的幸福的程度在哪裡。這個世界上幸福指數最高的一個國家,它認為是瑞士。這個跟我們十萬八千里,我們談不上它。我們台灣排在第幾?台灣第幾?十四。對,你有最新的資料。台灣的這個幸福指數(happiness index)相當的高,在全世界佔第十四位,在亞洲是第一位。了不起,真的了不起,這說明我們的生活水準有相當的高度。世界上佔第十四位,在亞洲佔第一位,這應該非常讓大家興奮、高興,我們都住在台灣,應當彼此恭喜。可是我們有沒有感覺到這種喜樂?我們有沒有享受到這種快樂?我們有沒有得到這種恩惠?當然有。

  這種報告不是虛假的,是確有其事。它根據的理由非常實際,它根據這個國家的GDP。大家知道什麼是GDP嗎?就是國內生產的總值,叫做Gross Domestic Product,這種GDP的衡量是全世界統一的標準。用統一標準來看世界,我們列第十四名,的確不是一個容易的事情。除了GDP,他還要看你對生活的品質,對環境的品質,對教育的品質、安全感的品質,種種做為考量。所以我們能夠達到這個水準,的確是件好事。不過有人認為,馬英九把這個當作是他的政績,那就錯誤了,因為這個跟他沒有太大的關係。中華民國自從陳水扁以來,就說我們GDP、就說我們的幸福指數最高的,亞洲是第一名,從來沒有衰過,這也是個奇蹟。

  可是現在回過頭來重新考量一下,我們實際生活在台灣,我們感受的是什麼?我們的感覺是什麼?我們當然非常高興,昨天過端午節,我相信大家過得都很愉快,這種快樂不容易得到的。很多國家要有也找不到,我們很輕易的拿到,常常會拿到這樣的快樂。可是大家用心想一想,我們真的滿足嗎?我們覺得有沒有什麼遺憾的地方?《易經》問有沒有無咎,你假如問我們的社會有沒有無咎?不能說沒有的。

  這個問題我別的不敢多說,最清楚的是我們在教育上出了問題。台灣的教育是一個很奇怪的地方,甚至是個矛盾的地方。它重視文憑,可是不重視讀書;它提倡教育,可是不關心你快不快樂。今天多少孩子們在學校裡面受苦受難,我們的政府有沒有感覺到它有一點責任存在?我在美國教書、上學在一起幾十年的時間,美國當然有它很多的毛病,可是在教育上我們的確要向它學習,他們非常的自由、非常的開放。今天我們很多學生,我們同修中間一定有很多小孩正在上學的,你們小孩有沒有參與過這種抗爭的運動,反對政府在教育的教材上面做一種黑箱的操作?我對黑箱這兩個字很不同意,因為這個教育是一個客觀的問題,沒有誰可以關起門來定一套知識要你去學,沒有這回事情,只是你的觀念跟他的不一樣,你們兩個中間會有衝突,如此而已。

  教育有它客觀的地方,有它普及的地方,你可以用一種方式看它,你也可以用第二種方式看它。不過最重要的是你接受教育之後,你要變成一個新的人,變成一個國家的公民,還要變成一個世界的公民,你不能關門,只看見你自己。因為這孩子會長大,還會出去,走出大門。一走出大門一看,原來這個世界不是我老師所教我的那個世界,是一個天大的,一個寬闊的、無限大的一個世界,裡面有不知道多少的資源讓我們去探討,而不是我們只有台灣這個小島能夠抓住的一些東西。這種寬宏大量的觀念要從教育開始。我們把一個小孩的門關起來,這個小孩以後再也走不出去了,走出去也等於是個瞎子、是個盲人,很可憐的。我們今天教育家很得意,他來了一套學問,大家也讀了,跟著他跑了幾十年、十幾年,最後假如發現自己撲了一場空,走錯了路,那個悲劇才可怕。我們做父母的會非常的為他難過,因為這不是教育真正的目的。

  上個禮拜我提到有一個年輕的孩子,十幾歲,他的父母要他考前三名,結果成績單發下來,他是第十名,number ten,他怎麼樣?自殺了。太可怕了!這個孩子是被他父母逼死的,這個父母不知道有沒有檢討。中國的報紙,我不大喜歡中國的報紙,一件事過後就不再談了。在美國,這件事會追蹤很久很久,訪問他的家族、訪問他的同學、訪問他的朋友,看看大家的反應怎麼樣。要學的!一件事情發生了,尤其這種悲劇性的故事,發生之後一定要用心的看,一再的檢討,從中間學習一些經驗,希望這樣的事情不要再發生。那是四月份,兩個月不到,那件事情再也沒人提了,完全過去了。我們有沒有學到什麼東西?什麼也沒有學到。白白的死了一個人,死了一個十幾歲的小孩,太可憐了!太可惜了!這是我們教育絕大的失敗。假如我們還不檢討,還不思想的話,是我們絕不能容忍的一種錯誤。

  在教育的世界裡面,我們既然有這些責任和義務,我們應當如何來重新看待教育,如何在無微不至的地方關心孩子們的福利和他們教育上的一些健康的問題,和他們觀念上健康的問題,和他們快不快樂,這樣一個最基本的、重要的一個問題。

  在談到哲學的時候,我想從《易經》的始祖開始,那個是伏羲。我們的第二個圖片是伏羲的一個畫像。伏羲有沒有這個人,有的話在什麼時候,我們知道的不是很多,可是我們所有的史書上都記載了這個人,只是《史記》司馬遷沒有寫他。《史記》這部書是從五帝開始的,是從堯舜開始,三皇就忽略掉了,而伏羲是三皇為首的一個人物。你看見上面寫的字,「卦畫先天,道開前古;六經之原,群聖之祖」。這是什麼意思?就是說八卦是他開始畫出來的,他把這種文明第一次打開了,從古到今第一次,文化的出現是他開始的。

  六經,大家記得我們上次談的是五經,為什麼今天變六經了?我們原本是有六經的,《詩》、《書》、《禮》、《易》、《春秋》是五經,還有一個《樂經》,音樂是沒有辦法寫書的,是一個樂譜,它也是我們經書之一,所以我們應該說是六經。可是由於《樂經》這部書沒有,那個是以耳朵傳耳朵這樣傳下來的,沒有書本的根據,所以今天失傳了,我們從六經變成了五經。不過沒關係,反正這所謂的六經跟五經是一回事,就是我們中國文化的源頭。他是群聖之祖,我上次提到孔子、老子、孟子、莊子,這一系列的先秦哲學家,以及後來的許多的哲學思想家們,都是從《易經》得到靈感、得到啟發而開創出來的,所以我們叫他是群聖之祖並不為過。

  這所謂的群聖之祖,一個最重要的理由就是他是個教育家,他在教育開發了我們,他從教育的觀點啟發了後來的文明。他實際教了我們許多的東西,他教我們打獵,他教老百姓編網去河裡面抓魚。通常古人用叉去叉魚的,一個叉很難叉到魚,而且叉也只能叉到一條最多。他發明魚網,一網打進去,可以上幾十條、上百條的魚。這是很大的一個進步,對民生生活上的改善,他做了很大的貢獻。

  還有一個,他教老百姓什麼叫做婚姻。早期先民是沒有家庭觀念的,那個生活非常的混亂。他發明了一個很巧妙的方式,把一對夫婦,結為夫婦,他還給你一個結婚證書。在一萬年前怎麼會有結婚證書?他的結婚證書是什麼?是一張鹿皮剪成兩半,丈夫一半、太太一半。假如有別人要搶你的老婆,你的老婆把這個鹿皮跟她丈夫一對,她說我們是原配的夫婦,證明了。這個傳說在我們今天的文字裡面還留了一點點痕跡,大家來看一看。鹿皮是最早的結婚證書,今天我們稱夫婦是伉儷,伉儷就是夫婦,「你們伉儷好嗎?」今天還在用。你們伉儷好嗎,寫信要問你們夫婦都好,叫做儷安,就是這個儷字,你們夫婦都好,祝福你們夫婦都好。這個儷字顯示出來,那張鹿皮還在裡面。這是非常有意義的一個文化的現象,這個開端就在我們這位伏羲身上。

  他一個人的功勞還不夠,請看下面一張圖,伏羲女媧。談到中國原始的文化,談伏羲一定要談女媧。女媧是怎麼一個人?她是當時另外一個族群的酋長。當時是女性社會,母性社會的一個時代,當時跟女媧同時代的酋長都是女性,那個時候伏羲是大概第一個男性出現做酋長的。人類的文化,至少說中國文化,是從伏羲開始,由母性社會變成了父性社會。

  可是伏羲的了不起,他沒有把女媧打敗,來佔領她的土地、來併吞她的土地,合二為一,他跟她談婚姻的問題,他用和平的方式來解決了種族中間的鬥爭。中國假如要談種族中間的衝突的話,那是打不完的仗。每三里、五里就有一個村落,每十里、八里就有一個大村落,打起仗來是打不完的。所以伏羲想了一個辦法,用和平的方式來解決種族、民族之間的衝突。這個是中國文化裡面一件很光榮的歷史,在和平的觀念之下、在互惠的觀念之下,不同的種族結合了,不同的觀念融合了,不同的民族團結在一起,從此以後創造了中華文化的一個偉大的體系,就是從這個時候開始的。

  所以我們今天藉助伏羲的這樣一個故事,我們應當感覺到中華文化是在這樣一種很特殊的狀況之下產生、壯大,變成我們今天的一個社會。我們從這個地方可以學到的東西非常之多,今天談伏羲女媧的機會並不是很多,可是因為這個事情在《易經》的書裡面,我們一再要提到伏羲,所以我們在《易經》這部書裡面,非常感覺到伏羲的觀念的偉大。我們從他六十四卦裡面,從他簡單的八卦裡面,看見他對人的看法是什麼,發現他對人生的一種理想是什麼。我們剛才談到的無咎都是從他開始的。他認為最好的生命就是平平安安、相安無事,而且彼此親愛,相親相愛,由這種生活、由這種理想發展出來的文化就是我們今天的中華文化。了不起的一種,很特殊的,跟世界任何一個文化都不同的一個地方。

  他憑什麼創造這個文化?我們下面一張圖片看得出來,是「一畫開天,文明肇始」。這句話不是我講的,是古書上從來這樣記載、敘述伏羲的成就,就這八個字,「一畫開天,文明肇始」。他的一畫是什麼?就是這一畫,從這一畫他開始了後來的八卦,他開始了後來的六十四卦,這一畫非常的重要,他從這個地方決定了文明發展的一個基礎。

  為什麼說「開天」?當他把這一畫重複了三次之後,變成了我們八卦裡面的第一個卦,就是乾卦。乾卦代表天,所以他那一畫等於把天打開了,「一畫開天」是根據這個觀念說出來的。在八卦裡面,這個三畫在一起的卦就叫做經卦,三個畫後面再加上變成六個畫的時候,那種卦就叫做重卦,它重複了。乾卦最大的一個變化是,它可以是連的,也可以是中間是斷的,所以這個所謂的一畫有兩種方式,一個是用一線畫到底,第二個是中間折斷一下,畫出第二畫。

  好,我們現在就這個乾卦來看,它的這個三畫是相連的,重複之後變成六畫。從下面三橫放在一起來看,那個叫做經卦。有八個經卦,把它兩兩相疊,變成重卦之後,一共有六十四個卦,這個我們下次回頭會再提到。現在大家不要太操心,我只介紹這個名稱,經卦和重卦的差別就在這個地方。外國人翻譯我們的《易經》,很難翻譯這些名詞,所以他有一個很巧妙的辦法,經卦叫做三畫卦,重卦叫做六畫卦,以後我們可以用這個方式來講。六畫卦的乾卦跟三畫卦的乾卦是不一樣的。

  談到這個卦,我們看的方式還有一個特殊的地方,我必須提出來,讓大家注意一下。第一卦這叫做初,不叫一,第一卦統統叫做初,大家以後看到「初」。乾卦這個是九,陽是九。好,為了解釋的方便,我現在很簡單的說,在《易經》裡面每次談到陽,是用九來代替。所以這個第一爻叫做初九,第二爻叫做九二,第三爻叫做九三,然後九四,第五爻特別注意一下,這個叫做九五。大家知道九五是什麼意思嗎?「九五之尊」,對,你知道這個典故,九五之尊就從這來的。九五是什麼?是皇帝,最高位置的一個人物就是皇帝,就是君,一國之君,在《易經》上面是九五。所以每當我們說是九五之尊的時候,就指的是皇帝、是君主。最上一卦叫做,你們都知道的,就叫做上九。所以以後我們每次談到一個卦,我們要談某一個爻的時候,我們要指這一卦、這一爻,我們說大家請看九四,就是這個地方;大家請看上九,就看這個地方。

  這是乾卦。《易經》卦一定是從下面往上畫的。假如乾都是九,坤,陰爻都是六,一律用六來做算計。因為乾光談一個卦的時候,我們給它一個數字叫做三。陰卦陰爻,給它一個爻的時候,我們給它一個數字叫做二,所以二加二,再加二,就變成六了。三、六、九,就變九了,我們用九來代表陽。這個假如是二,二、四、六,三個加在一起正好是六,所以我們把它叫做六。這點在我們談《易經》的哲學的時候不是那樣重要,可是在算命的時候,這些數字可重要了,因為每一個爻出現,是二還是三,你就要記下來,積滿了六個爻之後,總共數字是多少,用那個來開始算命。所以目前我們假如不談算命的話,這個數字不是那樣重要。

  可是大家從這個地方知道,六代表陰,九代表陽。這邊同樣的,這個叫做初六,這個叫六二,這個叫六三,這個六四,這個叫做六五。六五跟九五地位相當,可是意義完全不一樣。在陰爻裡面,六五有的時候是女皇帝,有的時候是跟它相對立的另外一個東西,可是最重要的是這個東西。假如大家知道九五的地位,也就知道六五的地位跟它相當,可是陰陽的不同。最上面叫做上六,初六、六二、六三、六四、六五、上六。

  還有一個,這是乾卦跟坤卦唯一不同的地方,任何一個卦,這六個爻的爻位算完之後就沒了,可是因為這個乾卦六個爻統統是陽,坤卦六個爻統統是陰,算命的時候算到這個地方它沒有辦法變化,它在這個上六之後再加了一個用六,這個文王給了它一個特殊的爻辭,用六的爻辭在算命的時候可以用得上來。同樣的情況,在乾卦的頂端,爻辭裡面多了一項,叫做用九。這個是算命先生一個救命的東西,因為這個已經走到頂了,沒有東西可說,突然來了一個新的機會讓他發表一下意見,因為用九和用六常常有意想不到的一些變化。這個以後我們談到算命的時候,或是懂得算命的幫我來做一個解釋,今天我們不在這個地方多用心。

  今天我想談的這個陰卦、一個陽卦代表的是什麼。從哲學的方面來講非常有意思,上次我們的張教授也特別提到,《易經》為易字定義有三種,一個是容易。我上次也特別強調了這點,《易經》其實是很容易的一部書,談的是你我的日常生活,天天遭遇到的事情,怎麼可能複雜?一談你一定懂,除非你沒有想到。這樣容易的東西就是《易經》,這是《易經》的第一個定義。第二個是它的變易,它會變。《易經》你不要以為初九出現了之後,就停留在初九,它很快就跳上去,變成九二,你不要在這裡耽誤太久,你在這個混光陰,它不陪你混光陰,它會繼續跳到九三。同樣情形,一直往下跳,一直跳到最上,最後沒有路走了。沒有路走的時候結果會怎麼樣?《易經》只有兩個辦法,一個就是變,最重要就是變,它一旦沒路走的時候,它跳到這裡來了,變成陰了,陽走到了極端,沒有第二條路可走,就是變成陰。這就叫做變,這是它必然的變化,毫無條件的會變成陰。這種變既然是必然性的,是無可避免的,《易經》的變這個字肯定下來了,從容易變成變易,第二個定義是這樣的觀念出現的。

  乾卦是個天不動地不搖的一個東西,它是個穩穩當當的,永遠站在那個地方,絕不動搖的、絕不搖擺的一個東西,你怎麼樣變,你翻過來看也是乾,倒過來看還是乾,怎麼樣看就是個乾。坤卦也一樣,你怎麼樣看它,顛倒、循環、上下、左右,它就是個陰卦,它有它不變的東西。《易經》的容易、變易和不易,就在這種觀念之下開始產生。

  這三個字代表什麼意思?容易、變易和這個不易,在哲學裡面是什麼意思?我們現在再回到容易上面來講。容易不說別的,我們只談它有兩個符號,其他符號都太多了,我們統統給它擦掉,把一切復原,《易經》就剩下這兩個東西,一個陽卦,一個陰卦。何況陽字、陰字在《易經》裡面從來不出現,可見當伏羲創造這兩個卦的時候,他還沒想到陰陽這個觀念,陰陽這個觀念是很後期才出現的。甚至在周文王重新編《周易》的時候,甚至在周公寫爻辭的時候,甚至在孔子寫彖辭的時候,寫文言的時候,都沒有想到那個字。陰陽兩個字是完全後期的,陰陽家出現之後才產生的字。可是配合得很好,很容易、很清楚的解釋了陰陽的觀念。不管是陰陽也好,這個代表堅強,這個代表脆弱;這個代表男性,這個代表女性;這個代表成功,這個代表失敗;這個代表光明,這個代表黑暗,這種一切對立的東西都在這裡產生的。用這樣簡單的語言傳遞這樣複雜的思想,這就是文字上的容易。

  所以上次我跟大家說《易經》很容易,從這個角度來看的確是很容易。這個容易代表什麼?在哲學上就叫做邏輯上的語言,這是《易經》的邏輯語言。所謂的邏輯語言在哲學上來說就是知識論,知識論從這裡開始的,知識論在英文叫做epistemology。這個是這樣簡單的方式產生的,我們的確要佩服中國《易經》的原始的這個創造用了一番苦心。而且這個到今天沒有辦法推翻,它太簡單了,可它代表的意義太複雜了,幾乎天地、宇宙、人文思想無所不包,就在這兩個觀念裡面。大家從六十四卦裡面可以看出來,這種人性的思想的複雜,人性的複雜,觀念上的複雜,無不從這兩個卦產生的,這就是知識論的開始。知識論的開始代表一個國家的文明要開始產生了,這是哲學上第一個條件。

  哲學上必須要有三個條件才能成為一個哲學,大家知道除了知識論之外還有什麼?有沒有人知道哲學的三個條件?除了這個epistemology,還有的一個是哲學必須要談生命、談人生,就是人生的哲學。這個人生哲學在哲學上叫做倫理學,也是我們孔子整個哲學談的一個東西,孔子的《論語》從頭到尾不談第二個東西,就是倫理,就是人跟人的關係,那個是哲學必須要談的。這個從《易經》裡面誰都看得出來,你不管翻到哪一個卦,不管你讀哪一個卦的這個爻辭、彖辭,它談的就是人的事情,這就是倫理學,這就是ethics。《易經》在這個地方成立了它第二個哲學上的必備的條件。

  第三個,第三個條件是什麼?上次我們張教授已經提到了,就是本體論,哲學必須要談本體。什麼是本體?

  我們下面一個圖片,剛剛我們沒有提到這個經卦,這個《易經》的八個經卦。我們現在打斷一下剛剛我的話題,我們回到這個八卦象徵的意義好不好?上次我請大家回家去背一背,我不知道有沒有人背下來了。今天背不下來沒關係,希望下次背,希望總有一天把它背下來。因為這個背下來之後讀《易經》就方便了,你把知識論的第一段抓住了,把它的邏輯文字抓住了,因為這就是它的文字,這八個字就是伏羲的全部的文字。他沒有任何別的辦法,因為當時是,大概不是十萬年前,至少有八萬年到九萬年前的時代。那個時候新舊石器,新石器時代和舊石器時代交替的一個時代,是母性社會轉移成父性社會那個時代。那是在八萬年到九萬年前開始的事情,那個時候離文字還遠。中國文字什麼時候才產生的?中國文字最早的是什麼?是不是甲骨文?五千、六千年前我們才開始有一點點痕跡。所以在幾萬年前,伏羲能夠創造這八個字已經了不起了。何況這八個字代表了許多許多的東西,天下的一切萬事萬物,社會中間一切的人倫關係和現象,他都用這八個字來做了一些傳遞。

  他所謂的八卦就是乾三連,坤六斷;震仰盂,盂就是一個碗,往上擺,艮是一個碗往下擺,所以一個是空對著天,一個是空對著地。所以一個是震仰盂,往天上看,一個是艮覆碗,一個碗倒過來,碗底向地下看。離,中間有一個斷掉的一個空虛的位置。那麼坎呢?上下是空的,中間是滿的。兌上缺,巽下斷。這八個字其實,我後面那個解釋是根據《易經》的《說卦傳》抄下來的,它裡面還有很多很多東西,大家有空去翻翻看,它代表的意義不止一種、不止十種,可以上百種。而且看這個卦談的什麼東西,它能夠代表什麼,隨時可以變化的。所以我得把它簡化一下,大家也不妨把它記下來。乾就是代表剛健、剛強。坤,所以是基本上來說,因為它還可以有變化的,基本上來說,乾是代表剛健,坤是代表溫柔。震是震動,是天上打的雷,是變化。而艮是一個山,山有兩個意思,一個是生長,一個是阻礙。一個大山當前,把你的路擋住了,你過不去,這個叫做山。可是山上是生長一切動植物的地方,古代的人死了一定要埋到山上,為什麼?為什麼古代的墓地一定要在山上?因為山代表生長、生命,山上有泉水,泉水永遠不會斷的,那就是生命。古人相信把一個人埋在山上,他遲早會復活的,會重新活過來,所以古代的死人一定要埋在山上。所以山代表阻礙,可是又代表生命。這種觀念在《易經》裡面常常發現,大家讀《易經》的時候,注意這種小趣味,它的確反映了古人一些很細膩的一些思惟。

  離是火,這個大家回憶起來,我上次提到這個,《易經》是沒有經過秦火的災難的唯一一本幸運的書。它的幸運也是它的不幸,它的古文字太多了,這個離字我們今天誰都認識,是離開的意思,是分離的意思,可是它是代表火。這個火怎麼來的,我們到現在沒人知道,《說文解字》也想解釋,解釋不通。這就是古人,伏羲創這個卦的時候,他定這個名字,有他特殊的想法,不知道他想的是什麼。古人的解釋甚至說他發明的魚網也是根據離出來的,這也是我們不懂的一個地方,完全不懂,怎麼根據離卦會發明這個魚網,這兩個關係拉不上。可是離字,它有一個很有意思的地方,離字在字典上有一個解釋叫做附麗,就是挨住它的、貼住它的東西叫做離。火這個東西很特別,火能夠獨自存在嗎?火能夠獨自存在嗎?火永遠要依附在一個東西上,一張紙,拿起來燒它一下,火出來了,可是火仍然不能獨自存在,是依附在這張紙上燒開始的。一棟房子失火了,有火,可是它是依附在這個房子上的,所以火這個東西是很特殊的一個東西,很微妙、很好玩的一個東西,它自己不能存在,一定要依附在一個東西身上。我們古代的字典,解釋離是附麗,解釋得非常的好,也正好是《易經》的用意所在。離,指附麗著,一個美人她靠她這個身體顯示她的美;一首詩的美,靠這首詩顯示它的美。所以離,永遠附麗在一個東西身上,這也是我們以後讀《易經》的時候,希望大家能夠注意到的一個地方。

  水是坎,今天我們對水都有好感,尤其是台南最近缺水,大家想水想得不得了,水終於來了,大家皆大歡喜。可是在古代,在伏羲時代的水是可怕的水,那是洪水,是天下滔滔,大地在洪水中間沖蕩的一個時代。大禹治水的故事大家都知道。那個時代整個天下是一片汪洋,所以任何一個領袖,要想做這個國家的首領,沒有第二個辦法,你去治水,你把水治好了,老百姓服你,你就是這個國家的元首。所以那個水是一個可怕的東西。所以在《易經》裡面你碰到坎字,千萬注意,它十之八九告訴你,危險啊!危險啊!注意啊!因為水不是個好玩的東西,它會讓你送命的。

  水也有它可愛的地方,在下面一卦裡,在兌卦上,兌是澤,澤是水,就是湖水,是風平浪靜的湖水,是秋高氣爽的湖水,它代表的什麼?是快樂。剛剛那個離是火,代表的是希望,代表是火,水代表是危險,這個兌呢?這個澤代表的是快樂。最後一個卦是巽卦,巽卦是風。風代表是什麼?自在,風吹過來,這個大王雄風吹得你很舒服。可是風還有一個特色,它是無孔不入的。在《易經》裡面常常用無孔不入這個觀念用風來取代,一個可怕的思想,一個可怕的觀念,或者一個快樂的思想,一種充滿希望的思想,能夠貫穿到你的生命中間來,也是一種風。用這種方式去讀《易經》,你會覺得很生動、很自然,而且很感動的,這就是伏羲的語言。他的語言只有八個,就是乾、坤、震、艮、離、坎、兌、巽,翻成今天的白話就是天、地、雷、山、火、水、澤和風。

  大家知道韓國的國旗上面有一些八卦,畫了哪幾個卦?韓國國旗沒有全部八卦在上面,它早期有,後來他大概覺得太複雜了,刪掉了,只剩下四個。韓國國旗是哪四個卦,有沒有人知道?有沒有人注意到?一個乾、一個坤、一個水、一個火,天、地、水、火,就這四個。天、地、水、火,在西洋的世界的構成因素裡面,四大元素正好就是這四個東西。西方哲學談這個世界的成分是叫做什麼?地、水、火、風,跟我們的乾、坤、水、火如出一轍,非常符合。韓國的國旗本來八個卦簡化成四個卦,一方面依照了我們中國的傳統,一方面也依照了西方的傳統,它把兩樣東西合在一起了,做得很好,做得很簡單,把宇宙生命用很象徵的方式傳遞出來了。

  好,說到這裡,我們要開始再問《易經》在哲學上的第三個最重要的問題,那個所謂什麼叫做本體?本體,下面一張圖片能不能打開來?再下面一張,好,再下面一張好了。好,這個就是ontology,本體就是ontology。什麼叫做ontology?它就是essence,也是quintessence。大家看下面的解釋,什麼叫做quintessence?the inner nature or principle of a thing。the inner nature or principle of a thing就是本質。回頭我們會用蕅益大師的語言再來解釋一下這個問題。在這個地方,下面或者稱叫做第五元素。什麼叫做第五元素?地、水、火、風之下應當還有一個元素。因為地、水、火、風造成的是物質世界,這個世界絕對不單單是物質的世界,這個世界最可貴的、最神妙的、最讓人家思想不完的一個東西是它的第五個元素。這個第五個元素誰也不知道叫做什麼,說不出來,就把它叫做第五元素吧,西方人把它叫做第五元素。可是中國人比他聰明得多,中國佛家把它叫做真如本性,我們在《易經》裡面把它叫做太極,這就是所謂的本質的問題。本質在佛家說來就是實相。

  現在我們往前看一下,前面一張畫面。好,蕅益大師在《阿彌陀經要解》裡面解釋這樣一段話,他說:「大乘經皆以實相為正體。」什麼叫做實相?我們現前(現前就是眼前的一念)一念的心性,我們的念頭,我們點點滴滴、大大小小的念頭,「不在內,不在外,不在中間」;不是過去,也不是現在,也不是未來。「覓之了不可得」,你去找它,你找不到,「而不可言其無」,可是你不能說它沒有。「具造百界千如」,它創造了這個三千大千世界,什麼都造出來了,「而不可言其有」,你不能說它有。「離一切緣慮分別」,它離開了一切的因緣、憂慮、顧慮、分別,甚至離開了語言,甚至離開了文字,他說我沒辦法叫它什麼,我不知道應該怎麼樣叫它,我勉強的、我不得已的名為實相。實相這兩個字就是我們剛剛談的本體(ontology)。實相又是什麼?他繼續講,繼續的說下去:「實相之體,非寂非照,而復寂而恆照,照而恆寂。」這話說得很玄,可是在座的一定有很多人非常懂這句話,因為這是你們淨土宗常常談的事情。

  什麼叫做寂?什麼叫做照?《佛學大辭典》裡面為這個解釋了。我們剛剛所說的實相其實另外一個名字叫做法界,法界還有一個名字就叫做法性,所以法界又名法性,也叫做實相。用理論上來說,就是指真如的理性,就叫做法界。真如的法性也就是這個法性,而所謂的法界是意識所緣的境界。

  這個是哲學的問題,我們不必再為它太花心。它說的東西其實很簡單,就是世界上除了地水火風之外,還有一個東西,是隱隱約約、若顯若隱、似存非存的一個東西,你找它找不到,可是你不找它,它就在那個地方。那是什麼?用最簡單的話來說,就是精神,一個人最重要的是精神。再平白一點的說,什麼叫做精神?就是你的心,你能夠體會的東西,是看不見、摸不著的,可是你閉上眼睛反而看見它了,你打開眼睛它不見了。這個東西說來是神妙,其實一點也不神妙,誰都有這個經驗。你打開眼睛看不見的東西,你一閉上眼睛,歷歷如在目前,佛教也說這是所謂的天眼。人都有第三隻眼睛,你不把兩個眼睛關起來,你還不知道你有那第三個眼。這就是人奇妙的地方,也就是佛教還可能傳通,我們的教育還可能貫穿的一個很重要的因素。人有那個第三隻眼,那叫做智慧眼,那是真正的覺悟的眼,就靠那個東西。我們兩個眼睛能看的東西太少了、太有限了,可是那個智慧的眼用法、前途是無量的,它的用處是無微不至的。這種東西,你去找它找不到,可是你不能說它沒有;它創造了大千世界,可你不能說它有,就是這個東西。

  《易經》談的也是這個東西,它六十四卦談地水火風,什麼東西都來。可是它有個東西,你如何來判斷這些事相?你如何來了解這些事相?你如何來體會、選擇、運用,造成你更美滿的生命?這個東西它說不出來。可是在你自己的心中,第三隻眼中,你看得一清二楚。從這個角度看,佛教的法界也好,實相也好,英文的、西方所謂的ontology也好,essence也好,談的東西都是一個,我們用今天的話來說,就是一種本質的問題,一個本體的問題。這是哲學裡面三個最重要的因素:第一個是知識學,第二個是人生學,第三個就是本體。構成這三個東西,就是一種哲學;構不成的,這個哲學還有問題。佛教是一種思想,是一種哲學,是一種思惟,它完完整整的符合了哲學的一切需求。

  我在華梵大學教書的時候,我從加拿大請來一個佛學專家professor Bob,他給我們常常演講,大家都問他佛教。他不是佛教徒,他研究佛學。大家都問他,你是怎麼樣相信佛學的?他說我並不是佛教徒,所以你不要問我相不相信佛教這個問題。他說:「可是我是一個哲學家。佛教除了是宗教之外,更重要的,它是一個完美無缺的哲學。它能夠用非常理性的、非常科學的方法,把人生的問題如實的交代出來,而且講得合乎邏輯、合乎分析的方法、合乎哲學的三大元素。」他說:「這個不是哲學還是什麼東西?」所以他說:「假如你真的要想了解佛教,你有兩個方式進去:第一個從信仰,信仰可以進去;第二個,從理論上可以進去。」像這樣的一種對宗教的了解,是一種科學性的了解,是一種知識性的了解,也是一種哲學性的理解。我們從中間收穫了很多,得到很大的利益,我們不必問哪裡來的,它本身就是一種智慧。我們追求的是真正的智慧,就是所謂真如的本性,真如的實用就在這個地方。真如有它的實在的地方,可以有它運用的地方。我們可以懂得什麼叫做真如,我們也會了解什麼是真如,可是如何把這個觀念放在你的生命中間,把它變成你的一種力量,把它變成一種生活指標的方向,這個就靠大家自己的努力了。

  佛經有許多的地方是教導你如何來得到這樣一個效應。同樣的情況,《易經》也是站在這種立場,輔導你如何在這千錯百綜、種種不同的道路中間選擇一條最恰當的道路往下走,得到圓滿的答案,這是教育的功能。現在我們回到教育,教育就是做這個事情。教育把我們從不完美變成完美,從不夠好變成非常好,這是一個過程的問題。

  我們下面還有沒有一張畫面?再下面,好,就停在這好了。我們是不是要休息一下?

  我們下面要談的是謙卦這個卦,這個卦我先提前講一句話。大家看最後一句話:「勞謙,君子有終,吉。」這個《易經》的話講得非常簡單。這個「勞謙」,大家看它上面是九三,大家看我那個卦圖,一,倒數一、二、三,第三是不是個陽卦?全卦都是陰卦,只有這個九三是陽。所以在精神的操作上面,《易經》認為這個卦最辛苦的是第三卦,第三卦代表這個人用的力量特別強大,他佔的地位特別重要,他看見的東西特別多,他負起的責任也特別大。所以他用這樣大的力量,用這樣銳利的眼光,付出這樣大的力氣,他所做到的,為謙所做的貢獻是非常之大的。

  所以他說「勞謙」,這樣辛苦的謙卦在九三,「君子有終」,一個君子一定會有好的結果。孔子跟孟子一再都講人性是本善的,可是孔子跟孟子從來沒有放棄的一件事情是什麼?教育。可見人天生雖然好,沒有教育是沒有用的。李白也說過「天生我材必有用」,這句話他說得太大膽了。天生我材有用,可是用不用得上誰也不知道,要靠你自己的努力,還要靠教育。當這個勞謙用這樣大的力量來完成這個謙卦的意義的時候,他所做的貢獻是值得我們心欽佩的,所以《易經》給他下個結論說,這個人是君子有終,他一定有好的結果。換句話說,人做得好不一定會有好的結果,你路怎麼走,結果是怎麼樣,沒有必然發生的現象。人是靠自己不斷的努力、不斷的求進步,不斷的在經驗中間求改善,在實際中間做觀察,來改善自己可能改善的地方。因為人不是天生完美的,西方人從來不認為人是一個完美的東西,他從頭到尾、從生到死,唯一的目標就是希望自己完美,這是我們從來沒有放棄過的一個觀念。所以我們活到老學到老就是這個觀念,一個人不可能是十全十美。所以你一生中間一切的努力、一切的善心,都是集中在如何把自己變得更好,如何把自己變得更有用處、更有意義。這樣一個努力、這樣一個目標,幾乎是人人共同的目標。

  我們在上個星期提到朱熹對佛教有所批評,其實當時的佛教…好,我們這個留到下個鐘頭來講,我們現在休息幾分鐘。

  好,剛剛我們提到佛教的哲學問題,也就是《易經》的哲學問題,這三個原則是一個非常重要的,能夠構成佛教、能夠構成《易經》是一種哲學的基本條件,它必須要有知識論、必須要有人生論、必須要有本體論。剛剛我們提到的實相、法界,這個比較偏重於物質方面的一種世界,就是地、水、火、風都在這個中間包含殆盡了。可是那個法性,雖然也就是法界的另外一個名稱,可它代表稍微不同一點的意思。它的所謂法性,在丁福保的《佛學大辭典》裡面解釋,是「意識所緣之境」,叫做法界。什麼是意識所緣的境?就是你心理的狀態,這是一個不可捉摸的一個東西,是你隨時會來、隨時會走、隨時會發生、隨時會不見的一個東西。這個就是比較玄的、比較空虛的一種東西,可是它代表的常常是我們最重要的生命中的一種精神。

  在談到實相、法界這種物質的社會的世界的時候,從來西方的哲學有很高明的見解。大家有沒有人知道笛卡兒?笛卡兒他最有名的一句話是說:「我思故我在」。只要你思想,世界就存在;你一不思想,世界就消失掉。這個話,他是現代心理學的一個祖師,從他開始,人們開始走向心理學的研究。可是他對物質的研究也非常透徹,他懂得什麼叫做存在、什麼叫做不存在,如何發現存在。可是這個方面的還是比較偏向於物質的一面。到了所謂意識所緣的境叫做法界,那個法界就擴充了笛卡兒的世界,笛卡兒的物質世界在這個觀念之下變大了、變廣了,而且變深刻了。他所說的法界代表一種形而上的東西,形而上就是不折不扣的ontology,就是絕對不能變動的一種本體的思想。當笛卡兒注意這個現象世界存在的時候,另外一個人胡塞爾,胡塞爾應該比他晚一點,他比笛卡兒更進一步,他不但要求證世界物質的存在,他還要求證這個意識所緣的法界的存在,這個就是變成了後來的所謂現象學,phenomenology出現了。phenomenology所介紹的是什麼?就是這種抽象的、不可觸摸的東西,他把它抓住了,變成肯定的東西,變成跟物質一樣的紮實、堅實、不可動搖。這是在我們人類觀念上一個很大的進步。從這個地方開始,我們對許多所謂玄虛的哲學,早期有人會取笑老莊的那種玄虛,有人會取笑佛教的空、假,到了胡塞爾開始,沒人敢笑這個東西了,因為這個空中、假中代表許多不可動搖的事實、不可動搖的現象。現象學在這種觀念之下,成就了非常大的一個新的功勞,它把我們世界,雙方面的世界都肯定了,物質的世界和精神的世界同時肯定下來。

  所以在這個觀念之下,上個星期我提到,朱熹也曾經取笑過佛教。他的取笑,我當時也講了,是當時的環境造成的。當時所有的人都笑佛教,空跟假是什麼東西!你怎麼會空?你明明在吃飯,你說那是空的嗎?你明明在睡覺,你說那是假的嗎?你不是在休息嗎?你怎麼是,這既不空也不假。可是朱熹有一個很高妙的看法,朱熹的觀念(當時胡塞爾還沒有出現),他用胡塞爾的觀念來解釋空、假的觀念。他說佛教的空跟假是一種觀念,觀念不是空的,觀念是真實的。這就是胡塞爾的現象學,只是他當時不知道這就是胡塞爾的現象學。他說在這個觀念之下,假如哲學裡面有一個觀念,這個觀念就是說佛教這個宗教是假的、是空的,可既然有這個觀念存在,這就是實在,這就是真、這就是實,這不是空。他講的話有道理的,這話講得其實很好。不但蕅益大師沒有反對他,蕅益大師還奉承了他,認為他講得是對的。只是他當時不能說朱熹講對了,當時大家一定說朱熹錯的,朱熹絕對講錯了,因為他在否定佛教。可是從朱熹的角度上看,這不是否定,這是另一方面的肯定,蕅益大師看見了。

  所以他在這同一個話裡面,他說這個觀念,所謂的觀念、所謂的法界、所謂的法性,是既不在內,也不在外,也不在中間;既不是現在,又不是過去,又不是未來;你要找它,你找它不到,可是你不能說它沒有;它創造了三千大千世界,天地萬物什麼都被它創造出來了,可是你也不能說它是有。這是蕅益大師在變相的方式之下同意了朱熹所說的話,大家有沒有看出來這一點?他無形中間同意了朱熹的看法。所以在當時的蕅益大師,其實也滿有創造性的,他在當時的佛教界中是一個特殊的人物。當佛教界所有人都認為空,佛教就是中道,不是空就是假,再不然就是中。而蕅益大師認為這個中道中間本身就是一個實在,因為它是一個觀念,這個觀念是永遠存在,是打不倒的,是顛覆不破的。這種理解、這種認定,其實幫助了佛教完成了我們今天的使命。

  當時大家取笑朱熹是不對的,他有他的看法,這個看法我覺得很高明,我希望大家有一天給我做一個批評,或者對朱熹做一個批評。能不能給朱熹復原一個他應有的地位?朱熹比蕅益大師大概早了四百五十年到五百年,他同意了,他在這句話中無形的同意了朱熹的話。我覺得是英雄所見略同,我不知道各位怎麼樣看這件事情?

  總之,這個空的觀念,這個二諦的這種哲學是佛教一個很重要的觀念。佛教也不是一定偏重某一方面,它有所謂的二諦,二諦就是真諦跟俗諦。對一半人,佛陀是這樣演講;對另外一半人,佛陀另外一種方式演講,所以他這兩種觀念常常在中間搖擺。這也是變易的一種現象,《易經》的變易在釋迦牟尼佛的傳遞佛教中間也看得出來,他在變,因為眾生根器的不同,他必須要選擇不同的方式來做教導的工作。這是一個教育家的胸懷,不再是哲學家的考量了,是一個教育家的胸懷,值得我們讚美,值得我們效仿,也值得我們了解和同情。

  在佛教的、宗教的觀念情況之下,我們不能不相信哲學是任何一種思想的中間的一個有力的支柱。假如哲學的觀念它能夠通得過,這個東西是動搖不了的,它能夠站得住。佛教跟孔子同時的,儒家到現在還存在,佛教在今天還存在,不但存在,而且非常光揚壯大,它必然有它的後備的力量,能夠預備、能夠應付任何一種反抗、任何一種反駁。我們在這個地方不能不相信佛教的力量和儒教的力量是永垂不朽的。

  好,我們回到下面,回到這個謙卦。下面一張圖片,再下面一張,對。我這一篇的謙卦是從《群書治要》裡面摘下來的,非常的簡陋,非常簡單,簡單到幾乎你不懂的地步。對,「謙,象曰」,那個地方是謙卦的開始。謙卦的前面那一段是大有卦的一個結尾。我沒有把大有卦印出來,因為沒有必要,我們不去談大有卦,我們談的是謙卦。大有卦跟著下面的謙卦是什麼意思?大家讀《易經》的時候,目錄要稍微用點心去讀,它的次序很有道理的。

  我上次給大家的一張講義,大家有沒有帶來?那個不對的,那個是八個卦如何配合的六十四卦,我那個八卦的六十四卦的次序我沒有印出來,沒關係,那個不重要,我這只是跟大家提一下。《易經》的六十四卦它的次序很有關係,乾、坤、屯、蒙、需、訟、師、比,慢慢慢慢下去,然後到同人、大有,然後謙卦、豫卦、隨卦,次序是如此的。大有的前面是同人,同人卦就是我們佛教所談的眾生一律平等,「心佛眾生,三無差別」那個境界。當這個世界是絕對的平等,個人跟佛地位都相同的時候,這個世界(是剛剛我們上次有個朋友說是世界大同),那是世界大同的世界。孔子是從那個觀念裡面發現了世界大同的一個希望,所以他從那個地方開始,感覺到世界有一天一定會走到大同的地步。所以那個同人卦,就是表示《易經》對人類前途的一種希望。同人卦的下面就是大有,就是我們這個謙卦前面的一卦。大有就代表假如一旦這個世界大同了之後,這個世界一定開始繁榮發達。所以跟著下來的卦就是大有卦,大有卦是什麼意思?就是富貴,富貴安樂,社會安吉祥。社會吉祥安樂,根據我們剛剛談到的物極必反,前卦走到頂端一定要變的那個原則來說,同人的變化一定是大有,而大有的變化一定會變壞。既然繁榮了,既然富有了,問題說不定比貧窮還更多。《易經》為了補救這種大有可能造成的災害,它設出了這個謙卦,告訴你在變化之前,你有辦法阻止這樣一個現象,你有辦法改變自己的命運,你如何防範這種已經知道在原則上一定會發生的問題,然後把它扭轉過來,變成另外一種境界。所以謙卦是繁榮跟混亂中間一個過渡的時期,這個過渡過得好,混亂不會出現;過渡過得不好,混亂一定會出現。

  所以當這個謙卦出現的時候,它就告訴你,謙卦的意思是什麼?謙卦,當時的伏羲不會用語言傳達,他沒有任何語言能夠表示這個意思,他只能畫一個圖。這個圖是什麼?就是我們這個畫像上看的頂上的,我自己手寫的。上面是坤,就是坤六斷那個坤。大家記得八卦的那個口訣,坤六斷。下面那個艮,艮覆碗,對不對?下面就是艮覆碗。下面一個艮覆碗就是山,上面坤六斷就是坤。坤代表大地,代表溫柔,代表世界一切的這種存在。而艮是一個山,一座大山可以躲在地下面,不露痕跡,這個在伏羲認為是一個了不得的謙虛。

  今天有錢的人不是給你看他的名錶,就是給你開一個名車,讓你看見他多富有,他絕不會讓你不看見。你家有一輛賓士車,他馬上去買個法拉利;你有個什麼手錶,他馬上買個比你更豪華的手錶;你家陽明山有個豪宅,他在世界每一個地方都買一棟豪宅。來跟你比,這個比之下,把一切東西都破壞掉了,把富有變成一個罪惡了。富貴其實是一個好處,可是假如用得不好,天天在你面前耀武揚威,你看我多闊氣,你看你多窮酸,這個觀念出現了之後,這個世界肯定要破壞了。

  所以他伏羲告訴你,當一個人有山這樣大的東西,都不讓人家看見,藏在地底,這是絕對的謙虛。《易經》的趣味就在這個地方,你從它圖像裡面你就已經看到一些重要的消息。只是那個圖有人看得懂,有人就看不懂。周文王顯然看懂了,所以他下面寫了那個,我那個全文不在手上,是周文王寫的。周文王寫的這個,象是孔子後來加上去的。孔子解釋說,謙虛是什麼意思?就是地中有山,地中藏了一座大山,這個就叫做謙。順便交代一句,我們所謂的孔子寫的東西,多半是傳說,因為這東西,孔子對《易經》很有興趣,可是他有沒有改編過《易經》,有沒有給《易經》寫一些東西,我們不得而知。我們傳說中是他寫的,大家就將錯就錯,就相信了吧。因為總之有人在寫,他寫的有什麼不對,就接受了這個事實,可是事實上是待考的,很多學者還在想究竟是誰寫的這東西,這個東西對我們這個班上不是很重要。

  我們現在要看下面那幾句話,可能根據這種原則,也是孔子寫的。下面寫的什麼?「君子以裒多益寡,稱物平施。」「彖曰」,彖曰是彖傳,彖傳是解釋卦傳的。也說謙是什麼?謙是個亨卦,吉利的卦。附帶說一句,《易經》裡面六十四卦,每個卦都有吉有凶。你算命的時候,你碰到任何一個卦,你不要太提前高興,因為你不知道是它在談的哪一爻,要看哪一爻,那一爻說是吉才是吉,那一爻說是凶還是凶。所以看到卦出現的時候,不必太早高興,聽聽那個幫你卜卦的人,如何找到正當的那一爻來解釋你的命運。謙卦有個特殊點,它每一爻都是吉卦,每一爻都好。這個在伏羲的觀念也好,在周文王的觀念也好,說明了一件事情,一個人謙虛是無往而不利的,是永遠對的。因為這件事情不會走錯路,你怎麼樣做都會得到圓滿的結果。

  所以它彖傳解釋這個卦辭說,謙卦是一個吉利的卦,為什麼?它到下面的解釋是:「天道下濟而光明,地道卑而上行。」這兩句話意思是什麼?天的法則是往下走的,是來救濟眾生的,在這個過程中間它可以大放光明。而地道呢?地的法則是自己把自己放在最低的位置上,而往上推展、發展它應該做的事情。下面它更進一步的解釋,說「天道虧盈而益謙,地道變盈而流謙」。這些文字不大好懂,經過很多後人的解讀,我們大致可以把它翻譯成這樣:天的法則是把,「盈」是豐滿、是富有,「虧」是把它減少,是去把豐滿的、過度的財富把它虧損一下,虧損到哪裡去?去添給沒有財富的地方,去填補那個比較空虛的地方。所以天的法則是把過多的財富拿去填補貧窮的地方。而地道呢?是變盈而流謙,是把盈滿的東西改變一下,把剩餘的物資流向貧窮、貧乏的地方。而鬼神呢?看見你盈滿了,他傷害你;而一個比較貧窮的人呢?他對你比較禮貌,對你比較施以祝福。而人呢?人是厭惡你太富有,而同情那些貧窮的人。

  這幾句話我們往前走一下,看看它的結論是什麼?真正的意義是裒多益寡那四個字。這四個字今天還有人會用的,今天是我們成語中間一個常見的一句成語。裒多,裒是切斷、減少,把多的東西劃分開來,去幫助那些少的東西,以多來幫助少,以高來填低,做為一種重新的平均的一種分配,這個就是謙卦所想要告訴大家應該具備的一種精神。一個君子以裒多益寡的意思是說,一個君子應當懂得要減損過多的,去彌補那些過少的;要稱物平施,稱物是衡量實際的事情、實際的東西,而平施是給公平的加以分配。

  這是我們在中國古典的文學裡面最早一個談到謙虛的問題,他用這種方式來看待這個問題。所以像這樣的一種謙虛的、謙恭的態度,就是我們做人應該有的態度。回頭我們會提到,我們這裡台南最有名的一個地標,奇美博物館,那個博物館的創造,幾乎說明了這種特殊精神的一種運用。這個謙跟盈、滿跟空,在數學上是個零跟無窮大的一個問題,當你是零的時候,無窮大應當開始來幫助你,使得這個零變成有;當這個無窮大,有這個資源來分擔給別人資源的時候,它發揮了這無窮大的意義。財產的聚集並不是一個真正的目標,真正的目的不是要你據有財產,真正的目標是你要據有之後分散給大家,讓大家分享,分沾你的利益。這至少是我們中國最早的文化中間提出來一種最高的美德的原則。人們在生活富有了,假如只想考慮到自己的話,這個問題是大家都會知道,會產生一些嚴重的問題。

  我們在前面,我們不妨提前看一下奇美的那張照片,我放在好像是相當的後面,你打開來看一下,再後面,沒有,就回來好了,就回來。我們看到我寫了一個零與無窮大的這句話,這個話是畫面裡面給我的一個靈感。誰都知道許文龍是台灣一個大財主,可是大家要注意到,他不是台灣最有錢的人,在台灣有錢人中間他是第十四名,比他有錢的還多呢!可是誰做了像他這樣的工作?他的奇美博物館不但在台南變成一個地標,在整個台灣變成了一個地標,在整個台灣變成了一個新的文化的一個新的標杆。今天的台中想蓋另外一個文化的一個大劇院,幾乎是想跟它比美的。可是目前來說,奇美是我們台灣唯一見到的,一個大商人、一個大商界、一個大財主,把他的錢財裒多益寡,放到社會上面來,讓所有人享受中間的美好。這種寬宏大量、這種作為,是我們文化中間一個了不起的一種現象。我們知道,台灣的有錢人絕不是少數。在台灣,我們台北有台塑,台南有奇美,所以這句話已經在台灣成立了,叫做北台塑、南奇美,大家聽過這句話沒有?這是兩個大財團的一種分配,一種地理上的一種現象。可是許文龍跟別人不一樣的地方是什麼?他懂得分擔、他懂得分享,他自己高興,他要大家高興;他懂得生活的享受,他要大家都享受生活,這個跟別的財團絕不相同的。

  台北的台塑,台北有一個王永慶,大家都知道他是天天(三百六十五天)都工作的人,而許文龍一個禮拜只工作兩天,其他的時間在幹什麼?不是釣魚就是聽音樂,他懂得享受。享受不是一件壞事情,享受是文化創造的開端。今天大家忙忙碌碌,我們猜想,在這種忙碌中間會一事無成的。你也許賺了錢,也許地位爬得更高,也許商業辦得更大,可是對我們整個文化來說,沒有任何的貢獻。你自己享受、你自己過你的日子是一回事,可是假如能夠影響到別人,使得別人也快樂,這是你的功德造成的一個福慧,是人人都會感謝你的。而且應該照我們中國傳統的文化觀念,這是一種正確的方向。

  許文龍一個禮拜做兩天工,上兩天班,不是釣魚就是拉小提琴,還有畫畫。他不是為錢而工作的,顯然他另外有他的看法,他是為追求人生的幸福,他是為追求人人的幸福而努力的。他的奇美集團在台灣能夠成就一個特殊的地位,也就是因為在這種觀念之下,他代表一個不同的觀念,他代表一個為大眾、為集體、為台灣全省的民眾求福的一種企業。而且他這個博物館不屬於他的,他送給台南市政府了是不是?他捐給台南市政府了,由台南市政府來經營,跟他已經不再有關係了。這是他,他現在還在,他永遠留下來,這是一個東西,它會永遠留存在世界上,永遠不會消滅掉。我們所談到的王永慶、張忠謀,他們創造的事業遲早有一天會不見,遲早有一天會結束,可是奇美的精神是不會從地面上消失的,至少在台南,是永遠會存在的一個東西。

  假如你們要認為這個謙虛有什麼特殊的意義,這個故事足夠給我們一個相當的警惕,給我們一個非常大的鼓勵,讓我們明白,財富有的時候為的不是個人,有的時候是為的社會、為的國家、為了人類的前途,希望世界能夠更加美好,它代表的是一種精神。這個所謂的零與無窮大,就是看你怎麼樣運用。

  張忠謀,還有另外一個人是誰?他們這種企業的成功、企業的偉大,維持在他們個人的身分的中間。只有許文龍的精神開始擴散了,他把他本身的意義發揮到了最高點,在意義上面,他是一種無限制的擴散,在意義上、在生命的努力上面,他盡了他最大的努力。這種謙虛的美德,在這個地方的確可以說是發揮得淋漓盡致。

  我上個星期跟大家提到一個屈原的問題,我不知道大家有沒有記得,我還問了大家一個問題,回去想一想,有沒有辦法救屈原一命?屈原的確不應該死的,他有才華。才華跟財富一樣,需要拿出來跟人家分享的。他那樣高的才華,那樣高的智慧,他寫的《楚辭》,我們今天是傳頌世界的文學作品,今天我們中國文學的源頭除了《詩經》,第二個就是《楚辭》。今天中國文學系,我們這裡很多中國文學系畢業的學生,還有很多人對中國文學很有興趣的,你們誰沒有讀過《楚辭》?誰沒有讀過《詩經》?那麼《楚辭》,像《詩經》是許多人的作品,而《楚辭》就是屈原一個人寫的。屈原的才華的確是高人一等,他的為人、他的成就、他當時的光彩是沒有人能及得過的。可是他就是為了一個小小的觀念,他對國家的愛、他對君王的忠沒有得到回報,他難過。當時有很多人在,官場上大家都知道,一定是爭風吃醋的,你地位這樣高,就有人來攻擊你,而且造謠生事,說了很多難聽的話。他難受得不得了,他說我這樣一本忠臣,忠黨愛國、忠心愛國,對君王如此的奉獻,對民眾如此的勤勞工作,為什麼得到如此不平等的一種反應。所以他只想了一條路,就是死路,我用死、用死亡來證明我個人的一種真誠的一種愧疚、難受,看看人家會不會因此而感覺到一種覺悟、難過。

  他去找了算命的,上次我們也提到他算命的那件事情,那個算命先生聽了他一段話之後,下面屈原,這個下面還有一段文章,上面的,大概在上面,沒有,我沒有抄下來。他寫了一段文章。太卜鄭詹尹聽了之後滿臉慚愧,站起來向他鞠一個躬,他說你這種特殊的這種思惟、高貴的精神、無私的奉獻感動了我,可是我毫無辦法幫你忙。第一點,你的智慧夠高了,你的智慧超過於我,我怎麼可能幫你忙?第二點,我所談到、我所能夠做的事情,只是用一種原則性的方式來看你的問題,可是我這個烏龜殼,我這把稻草,對你這種生命的震撼的力量是小巫見大巫,完全沒有意義。所以這樣,你按照你自己的意思做你想做的事情,不要從我這裡想得到任何的答案,我沒有答案,你自己去找答案吧。這是我們聽到屈原最後的一句話,就是這樣,他走了。他寫了這篇文章《卜居》,就是問算命先生我應該怎麼走。算命先生告訴他,我沒有辦法教你任何話,你自己照自己的意思去走你自己的路。所以他最後走上了一條死路,這是我們感覺非常難過的地方。

  我上次想問大家就是屈原應該死嗎?屈原可以活下來嗎?他為什麼要活下來?他的才華還沒有讓大家分享。像許文龍一樣,他在他去世以前,他把他財產分布開來,讓所有的人沾到他的光,看見他的光芒,享受到他企圖給大家任何一種特殊的一種享受。這是我們感覺到屈原欠缺的地方。屈原當然寫了他感動天下人的好文章,屈原《離騷》寫得好極了,多少人讀過《離騷》的,《九歌》,還有《卜居》、還有《漁父》,不知道多少篇好文章。可是他還有更多的東西可以繼續發揮,讓大家享受、讓大家領略,讓大家了解這個人真正的好處在哪裡,讓我們享受分擔他這種美好,這就是謙躬應該做到的事情。他沒有這樣做,他為了自己一念之差,他寧願去死掉。我不知道大家對這件事情有什麼特殊的看法,張教授。

  張教授:上個禮拜老師的這個功課,就是如何挽救屈原。末學回去想了,其實那時候他跟莊子大概是同一個時代,莊子是在公元前三百六十九年到公元前二百八十六年,屈原所生的時代是在前三百五十二年到前二百八十一年,從這個時間、歷史的觀點上來看,莊子是跟他同一個時代的。他如果能夠去跟莊子見一見面,我覺得屈原先生,去做個心理咨商,讀一讀《逍遙遊》,他知道,原來鯤那麼大的一條魚可以轉化成為鵬,不能改變國君的或者是這些奸臣的這個讒言,至少可以改變自己的心態。所以我是覺得唯一可以救的,不是唯一的,其中的一個方法,他應該去跟莊子見見面,然後或者是莊子給他一些《逍遙遊.山木》,「山木」也告訴他,該有才的時候就要表現,無才的時候,人家不用你的時候,我們是說「一龍一蛇,與時俱化」,或許他的觀念就可以改變。然後再讀一讀《秋水篇》,知道「量無窮,時無止」,心量拓開了,而利益眾生。他如果存活下來,就是剛剛周老師所提到的,可以利益更多的眾生,可以幫助楚國,說不定還可以有復國的希望,因為那時候楚國被秦國欺負,國君都被綁架到秦國去了。所以我是覺得可以跟莊子見見面,了解「至人無己,神人無功,聖人無名」的思想,所以我覺得是可以挽救的。

  第二個,他如果讀一讀《老子》,老子其實也講清淨無為,能夠做的時候就去做,「無為而無所不為」,所以他如果慢慢的不要執著。其實最後我覺得很重要的就是他這個我執太重了,所以我們佛家講,我們人最大的缺點就是堅固的我執、堅固的執著,在那一點他想不開的時候,他就去跳江自殺,我覺得是滿可惜的。其實他可以對後人有很多貢獻,可以積極來利益眾生,但是很可惜,他在那一個關鍵點上沒有想通。所以我們這個二千五百年之後,還在紀念他、還在懷念他。但是事實上,我覺得屈原如果能夠把他的思想稍微拓開,能夠不要執著在那個我執,是應該可以挽救回來的。以上淺見,請老師多多指教,謝謝。

  周教授:對,這個「我」字害了屈原一生,他的成就在我,結果也破壞在我上。這點我們要學。其實我們人人都有才華,人人都有一些可取的地方,人人都有可以效勞。「天生我材必有用」那句話並沒有說錯,可是要如何被人家用上,也要自己一個意願的問題。剛剛張教授提到的,他應該,他上次去找算命先生算找錯了地方,他應該去找莊子就對了。可是我跟你講一句話,他跟莊子大概是同時代人,可是莊子又是另外一個隱士,他躲在一邊,跟誰也不來往。他跟孟子也同時代,孟子那樣喜歡談天說地,談世界天下大事,談了所有的人,就是沒有談到莊子,可見莊子當時埋名隱姓做到家了。他不讓任何人知道他,就偷偷的自己在家,不是偷偷的,就是關起門來在自家寫書,教幾個學生,他只有三、五個學生。孔子有七十弟子,他只有三、五個,冷冷清清、平平淡淡過了一生。莊子是另外一個了不起的人物,他說不定比孔子還要更有才華,還要更有意思,可是他躲在一邊,不跟任何人來往。這又是一個被「我」害了的一個人,他應該有更多的貢獻,讓每個人都沾到他的慧。今天我們讀他的書,感激不盡,他寫得太好了,他的「逍遙遊」,他的「養生主」,無處不給你靈感,無處不給你啟發。他假如能夠正式出來,讓所有的人跟他接觸,來見見屈原,跟屈原聊聊天,救了屈原一命。屈原,一定會把他救過來,因為那個人太有力量了,而且太聰明了。中國最聰明的人,我聽到好幾個人講,中國最聰明的人大概就是莊周,莊子他太聰明了。他救屈原應該是沒有任何問題,可惜他不跟任何人見面,太可惜了。

  這一點我們也要學一學,我們在座的不知道有多少有才華的人物,有多少救世救民,跟眾生同沾福喜的人,願意救濟眾生的人,拿出力量來,站出來做一點事情,讓大家記得你,讓大家知道你。這種奉獻是無有止境的,也是功德無量的。謝謝張教授的發言。我不知道有沒有別人對這件事情有別的看法?或者相同的類似的看法?因為這是一種思想的激盪,我們對於善的一種愛好,我們希望善能夠發揚光大,能夠把這種利益眾生的事情變得更加普及,讓天下人普受你的甘霖,這是一種恩惠,也是一種功德。

  今天我們極樂寺開這樣多的講座,開這樣多講經的這種場面,就是希望能夠大家聽到一點最好的信息,得到一點生命的一種救助的力量,就像大海中你抓了一個救生圈,是救命的東西。誰也不知道你哪一句話感動了他,誰也不知道你什麼地方打動了這個人的心,挽救了他在生死掙扎邊緣上的一點點這種靈感,讓他救回他自己一條命。像這種屈原的故事,今天我們牢牢記得,就因為他的才華應該是讓更多人來享受,來幫助更多的人,結果他投下水去,一死一命了之,就這樣過去了,這的確是太可惜了、太不應該了,我們的難過就在這個地方。

  談到這個我執的問題,談到屈原的死,我今天還想再提的第二個故事,下面有一張畫面,是談到這個方孝孺的。方孝孺,有多少人知道這個人?我們人都想求好,人都想求上進,人都想為世界做點事情,發揮一點自己應有的力量。我們天天讀書、求學、執經問難,到處找善知識,或者尋找最好的往上進的一種方法,目的在什麼?希望自己快樂。自己快樂,你周圍的人也會快樂,你會更加有力量幫助別人,讓人人都得到快樂,這幾乎是一種義務。我們不要以為生活是為自己,生活不是為自己,生活當然是為自己,可是更重要的是為你周遭人物,給他們一個榜樣,給他們一種鼓勵,給他們一種教養,使得他們能夠同時找到你所找到的,一種對真理追求的興趣或者理想。

  世界上聰明的人很多,像屈原這樣的人並不是少數。我們另外一個人是方孝孺,他是明朝有名的一個大學士,翰林學士,學問好極了。在朱元璋革命成功的時候,就有人把方孝孺介紹給朱元璋,可是當時朱元璋因為剛剛開國,他想用武力來控制國家,而方孝孺是一個學者,他說用他的時間還不到,不妨放在一邊,不用他。當明太祖去世之後,不知道是為什麼,他的兒子沒有做成皇帝,他的孫子反而做了皇帝。而方孝孺就給他的孫子,就是後來的明建文帝,明朝沒有宰相,是做他最高的,最高職務的一個幕僚。方孝孺對這個建文帝效忠到了極點,全心的輔助他,希望他能夠成功,可是建文皇帝是一個無能的皇帝、軟弱的皇帝,做不了什麼事情。當時的明太祖朱元璋有個很能幹的兒子叫做朱棣。當時明太祖打下天下之後,把他好多兒子分封在每個地方邊區上,做捍衛國家的重臣,他們當時都擁有兵的,在邊境上。的確明朝成立之後,明朝的國土非常安全,就是因為他的四周都是他自己的兒子,用兵把持住了。可是後來好幾個兒子,既然兵在手上,突然起了歹念,想篡位。建文帝發現這個問題,當明太祖死掉之後,他立刻開始出兵,把那幾個,所謂叫削藩的問題,削藩的問題就在這時候開始了,就是把當時明太祖派出去的幾個兒子,把他剷除掉,因為他們準備叛亂了。這個時候,明太祖的兒子朱棣,是住在北京的,封燕王的,北京今天還叫做燕京,他就是當時的燕王,燕王是中間最有勢力的一個藩將。他這個時候,他借削藩為名,進兵打到南京來,當時明太祖的國都還在南京。到南京來之後,他想把這個建文帝地位取消掉,自己來做皇帝。方孝孺看著不過眼,看著不順眼,他說怎麼有青天白日就想叛亂的事情?他絕不讓燕王打進南京。可當時的燕王勢力非常的雄厚,而建文帝的地位跟他強弱完全不能相對比的,所以他的敗仗是吃定了。當時方孝孺也知道,這眾寡不敵,很可能這場戰爭會打不贏的。所以他派了奸細到燕京去探聽,看看這個燕王究竟是怎麼一回事請。回來的人告訴他,燕王很有朝氣、很有作為,他的軍事力量太龐大了,你可能打不過他,你不可能會打過他。可是這個方孝孺絕不願意,他說我這為了忠君愛國,為了保護我的皇上,我拼死到最後一彈一卒,我還要打下去。結果當燕兵下來的時候,勢如破竹,根本輕鬆的就打進南京去了,太容易把它打下來,一進去就把建文帝逼死掉了。據說建文帝是自殺死掉,自焚而死。可是還有一說是他逃了,他逃到哪裡去了,後來很多人說鄭和七下西洋,七次下西洋就是去找這個皇帝。

  燕王打進南京之後,很快就把明朝的天下搶過來了。這個時候他抓住了方孝孺,他說:「你是全國最有名的一個學者,全國不會聽我的話,可是會聽你的話,今天假如你給我寫一個詔書,說燕王今天是天下的皇帝了,這封詔書寫下來,天下人就會服我,就會接受我。」他說:「你要不要寫?」他說:「我絕不會寫這個書。」他說:「你是叛亂,我怎麼會寫這個書?」那個時候朱棣對他非常客氣、非常禮貌,「希望你、拜託你,他說因為今天天下除了你,沒有人能夠幫我這個大忙,你寫這篇詔書,也使得我很順利的做成皇帝」。他說:「我可以死,我不能寫詔書。」朱棣問他:「你不在乎誅你的九族嗎?」他說:「誅十族我都不怕,我怎麼怕誅九族?」大家聽過九族這件事情嗎?九族,這個是中國刑罰裡面最殘酷的一種,就是把你的父親、母親,父親的四族,就是父母、兄弟、姐妹、兒子,全部殺光;母親一家三族,就是姑母、兒子,還有姐姐、外甥全部,太太家全部殺空,甚至他的外祖父也要殺空;還有太太一族,太太有兩族,就是岳父那一家要殺空,岳母那一家要殺空。他說:「你不怕我殺你九族嗎?」他說:「我十族都不怕,哪裡會怕九族!」什麼是第十族?對,他的老師他不殺,你的學生他要全部殺光。所以你全家人,加上你的學生全部殺空,當時把那些家人學生一個個抓來,有八百多個人,抓到他面前,一個一個殺、一個一個殺。他說:「你要我停止嗎?你寫詔書我就停。」父母殺掉、兒子殺掉、兄弟殺掉、太太殺掉、太太家族殺掉,一個一個殺,殺到最後,大家都看不下去了,他還是不肯。這個人有沒有問題?這個人有沒有問題?這個方孝孺有沒有問題?心硬成這個樣子,他為的是什麼?自己認為是忠君愛國。死了這樣多人,他還不眨眼,讓他們去死,我就是不給你寫詔書,這種我執到了不可容忍的地步。你即使不為你自己,為人家的生命,救人家一命。「好,我給你寫吧。」我寫了又怎麼樣?

  朱棣是朱元璋的兒子,建文帝是朱元璋的孫子,兒子把孫子的位置拿去並不是造反,他們是家庭的內訌。假如是日本人來搶天下,你說我不為日本人做事,我們大家都認了。同是一家人。他有那樣大的忠君愛國的這種偏見,絕不要屈服,眼前看見爸爸、媽媽、兒子、兄弟姐妹、太太家裡、岳父岳母一家,一個個殺掉,還有學生,一個一個殺掉,他還是不動心。我相信這是一個非常嚴重的事情。今天很少有人會同情方孝孺這種做法,這種把自己看得這樣重,把忠君愛國那幾個字看得比什麼都重要。不知道這個錯誤從哪裡開始的,我知道這中間是一個很嚴重的問題,這也值得我們回家好好思考一下。今天有多少人為了一些語言的問題,為了一種口齒上的爭議,放棄了真理、放棄了事實,不看是非,造成了天下不知道多少混亂。這種錯誤、這種不幸都是可以避免的。

  我們從方孝孺的身上看見了另外一種我執的可怕。一個人絕對不能把自己看得太重,一定有客觀的事情來幫助你調和我與你、大我跟小我這中間的關係,這個才叫做智慧。一頭栽在一個觀念上,像屈原,一頭栽在他的忠君愛國的觀念上;就像方孝孺,一頭栽在他忠君愛國的觀念上,犧牲了多少人!犧牲了自己還不算,這是天大的罪惡,這是天大的不應該。不論從哲學觀念上,從人文思想觀念上,從宗教的觀念上,都是說不通的。這種錯誤就是在一個「我」字,「我」那個字上,那個字一定要放下來,它有許多辦法來解決「我」這個你所謂的堅持的東西。可是很多更加具體的事情,你不能不在這個時候開始考慮,在這個時候重新安排、重新打量你對整個世界、對人生生命的一種看法。

  我們從這個故事裡面發現,做人其實有很多地方是在自己做決定的,這個時候誰也幫不了你的忙,你自己要決定,你自己知道輕重、是非、善惡、好壞在什麼地方,這是很subtle的一個東西,非常微妙的一個東西。我們平常讀書、聽講、思考,就是為在這重要關頭的時候得到一點點靈光一閃,我應該這樣做。常常這個時候,在重要的關卡上面它會不出現,可常常會在這個時候一個光亮來了,你知道了你應該怎麼做。這是做人的神妙,這是做人必須要注意到的地方,我們學習、讀書也不過就是為這種剎那之間一下的決定。那個時候來得很快、走得也很快,如何在這一剎那之間抓住你應該做的,做對的事情,的確是很需要一點事前的準備。

  我們今天所談到這幾個問題,是宗教的問題,也是哲學的問題,也是人生的問題。我們如何在這中間找到一個平衡點,如何在這種苦難中間尋求一個解脫之道,讓自己快樂,讓自己心安理得,讓這個社會得到最大的祥和,是我們應有的責任。我們今天要讀的《易經》也不過是談的這些東西,我們大家所談到的佛教的觀念也多多少少跟這有關係的。我這裡寫的陰錯陽差的安排,提到的就是《易經》所說的最完美的世界,就是陰陽配合得恰好,恰到好處。吉凶,如何避免它,如何避免凶,如何迎接吉,找到一個最好的平衡點。

  這個世界其實非常的豐富,好的、壞的什麼都有,可完全看你怎麼樣安排。朱元璋的兒子朱棣,其實是一個很能幹的皇帝。假如說從北京打到南京來的這個燕王是一個昏君、是一個暴君,我們會很同情方孝孺,可是很不幸,明成祖朱棣是一很能幹的皇帝,後來成就非常之高。我們知道,《永樂大典》就是在他手下編的。後來在他的任內,他做皇帝做了二十幾年,做得很好,當時的越南是他平定的,當時還不叫越南,當時叫做交趾,他平定了交趾,也把琉球打下來了,而且四海太平。他自己就是個將領,他出軍到四下征打,他沒有一次不是勝利的,是一個很好的皇帝,而且他派鄭和下西洋下了七次,雖然有人說是去找建文帝的,可是那只是個猜想。他實際的工作,至少我們今天都知道,鄭和七下西洋,把中國的這種威力遠播到歐洲去了,這種事例是我們中國皇帝們從來沒有做到的。唐太宗跟他不相上下,可是明成祖是一個少見的皇帝,他能夠把中國的問題做得這樣完善,把民生的問題大致有所解決。

  他當時對方孝孺的這種酷刑,當時許多人非常的不高興、非常的不滿意。可是今天事過境遷,我們感覺到錯其實錯在方孝孺。我不能這樣說他一定是錯了,可是至少方孝孺有辦法把這個陰陽的安排做一個重新的安排。你的願望跟國家的願望、你個人的這種希求跟國家的希求能不能做一個重新的配合,這是一個讀書人、一個君子、一個從政的人應該考慮的問題。在他一心為他個人的觀念而獻身的時候,他沒有想到他眼前殺掉了一個,一個一個人為他而死掉,他有沒有感覺到一種內疚,這個難道不是他的一種過錯嗎?他的兄弟情感非常的好,他的父母跟他的關係非常的好,在這個臨死的時候,你沒有一點點反省的機會嗎?你要救人,這個是最好的救命的時刻到了。你能夠考慮到的問題,你可以事後來解決,可是目前把人命先救下來。有的是辦法,會把一個問題shifting out。

  對於這個問題,我相信各人也會有不同的看法。我始終覺得生命是每個人都很寶貴的東西,你如何來看待它,你如何來完成它,如何使得自己的生命發揮最高的力量,這個東西是你自己決定的事情。

  好,我們最早開始的時候是談到,今天要談的是一個教育的問題,是一個哲學的問題。在哲學跟教育問題的夾縫中間,我們發現了一個所謂謙虛的這樣一個問題。我們人想接受教育是一個正常的行為,人都想變,而且都想變得更好。變是《易經》的原則,其實也就是人生的一個基本原則。我在美國住了幾十年,大家有一句話就是說人是一定要變的。只是變有兩個方向,一個是變得更好,另外一個可能是變得更壞。所以對變,《易經》是盲目的要求要變,可是是不是真的盲目?因為變中間有兩個可能,一個是往好,一個是往壞。如何把這個變一定走向好,而避免走向壞,這是《易經》本身不會告訴你的事情。可是在你讀《易經》的時候,你從來就會感覺到,這是一個陷阱,這是一個轉機,這是一個可能的方向,這是一個我不應該選擇的方向。這種選擇《易經》會暗示給你,可是不會直接告訴你。

  我們知道變是一個很祕密的工作,大家心中都在每天回家去都有些思考,每天起來都感覺自己是個新人。大家有沒有這個感覺?每天早上起來,感覺到今天跟昨天好像不一樣了。這是一個很好的感覺,可是這個變的過程我們不一定很知道。

  大家讀《三國演義》會知道有一個人,《三國演義》的第五十四回有一個白衣渡江的呂子明,大家有沒有人知道?呂子明這個人很少有人知道是誰,可他講過一句話,沒人不知道的。他有一句名言是什麼?「士別三日,便當刮目相看」。三天我不見你,你再看我的時候,你把眼皮刮掉,這個人怎麼變掉了?呂子明講了這句話。呂子明在年輕的時候是一個浪蕩子,他父親早就去世了,母親不知道怎麼樣教導他,交給她的親戚去管,親戚也不管他,他隨便亂過他的日子,還做過偷人家東西、搶人家東西,還殺過人。可是這個人非常聰明。他住的地方是祿口,今天大家去過南京的,都知道南京的機場就叫祿口機場,他就是祿口人。他住在祿口,當時那個孫權不知道為什麼認識他,他說:「你這個小孩這樣聰明,好好愛惜自己,不要浪費自己的光陰。」孫權當時是很有地位的人,呂子明被這句話鼓勵了,果真不見了,三年之內沒有見到這個人,誰也不知道他到哪去了。

  三年之後,他的朋友魯肅經過那個地方,跟他講,他說:「孫權軍營中的周瑜死掉了,你願不願意到孫權那裡去,幫他做軍師?」他說:「好啊,這是個好機會。」到孫權那裡去。孫權一看到這個人,他說:「怎麼你變成這個樣子了?」完全變了,當初是一個小癟三,是一個放浪子,後來儀表堂堂,言談之間非常得體。他看來看去,知道這個人是一個人才,他開始重用他,周瑜死掉之後,孫權的軍師就是呂子明。大家知道關公是怎麼被殺掉的?就是呂子明用了一個妙計把關公殺掉了。關公一死,劉備的天下動搖了,所以呂子明給孫權的貢獻非常之大。

  呂子明去世那個時候,孫權給他祭弔,他說我手下有兩個大將,了不起的人物,一個是周瑜,一個就是呂子明,而且呂子明說不定比周瑜還要厲害。可是我們誰知道這個人怎麼樣會從當初的一個浪蕩子,一轉眼之間變成了如此一個了不起的軍師,勝過於周瑜的。當時就有人問他,他說:「你怎麼一回事,怎麼變得這樣快?」他也不講為什麼,他也說不出個為什麼,中國人對這個方法的學問常常不大注意,他只說士別,那句話就是那個時候說出來的,「士別三日,便當刮目相看」。

  這個觀念我們人人都應該有,我三天不見你,你應該就變了,而且變得相當的厲害。有人說變不一定看得出來,變是一個內在的一種行為。我們要知道這人有沒有變,大概除非他自己講,你不會知道。可是人家知不知道不重要,最重要的就是要自己知道,自己知道變就好了。這種生命的變化是一個很隱性的東西,我們不知道什麼時候、什麼東西、什麼力量造成你的變。可是我們知道,當你變了之後,你整個人的面貌、整個人的觀念、整個人的氣質,就像孫權幾年之後看見呂子明一樣,大吃一驚,變掉了。

  我上次談到一個生命的問題。生命是一種,你很可能感覺到了,可是你不會看見;你知道了,可是你不會講出來。這種變化是一種神不知鬼不覺的東西,可是當你自己知道的時候,你就開始知道你的地位在什麼地方。

  我們上次剛剛開始的時候談教育的問題,台灣的教育的可笑就是,它有一個很幼稚的一種想法,認為你在班上考第一名就是最棒,考第十名就是該死。這種幼稚的看法是絕對需要打破的。不單單是學校裡有這種時間的這種次序的問題,在中國的傳統裡面有一個叫做燒頭香的問題,大家聽過沒有?燒頭香,就是在除夕那天晚上,要第一個到神的面前去燒上一支香,讓神知道你是第一個來的。這個有沒有可笑?佛教是不同意這個觀念的。

  佛經裡面有一個故事,我很快就要結束了。佛陀在忉利天宮為母說法的時候,他說完了之後回到人間,那個蓮花色女好高興,跑來第一個向佛下拜,她說:「真高興看見你,我今天是第一個見到你的人。」佛告訴她:「妳不是第一個。」第一個是誰?須菩提才是第一個。蓮花色女說:「須菩提現在還在家裡打坐,他怎麼可能是第一個見到你的人?」佛說:「他坐在家打坐,他的心整個通了,他早就看見我,我也早就看見他了。所以第一個看見我的是須菩提,而不是妳。」這句話說的是什麼意思?你要見佛的,真正見到佛的,不是你這個身體,是你的心,你的心打開了,你就見到佛了。你第一個去燒香,佛對你不會有任何特殊的印象。燒香遲早的問題根本不重要,你燒不燒香都不重要,可是最重要的是你心要打開,你心一動了,佛就看見你了。

  像這樣的一種時間上的觀念,我們用心來解釋是最好的一個辦法,我們用心來證明我們有沒有開悟,用心來證明我們有沒有到佛的面前送上第一炷香,這是你自己知道,佛也知道。你千萬不要以為你第一個燒香,佛就對你加了三分,或者給你一個特殊的這種記號,絕對沒有的,這是你的自己的幻想。

  我們今天講到這個地方為止,我們下次繼續再找一個新的題目來談。今天就謝謝各位了。

  

  

#